皇帝想起那天自己也喂了他一杯酒,继而又想起寝殿内浮动的幽香、醉卧床榻的红衣少年、满地零落的衣物,龙袍上仿佛仍残留着被人磨蹭的触感……胸口难以自抑地烫热起来。
他闭了眼,手指握住桌案上冰冷坚硬的宣铜鎏金辟邪镇纸,紧紧捏了一捏,方才睁眼,淡淡道:“人之常情,不必谢罪。朕今日召你来,想问一问你,何为‘格物学’?”
苏晏在抛出这个历史上早就有的名词时,就动了在当下时代努力推动自然科学发展的念头。
纵观历史,国人往往将“智慧”一词,用在谋略家的身上,而西方却多用在发明家身上。虽然国内也出过不少诸如沈括、宋应星之流的科学家,可是从整体层面上,对科学发展的重要性并没有更深刻的认识。
在铭之后的那个朝代,更是闭关锁国、愚昧奴性,几乎将之前几百年的科学文明进展毁于一旦。
与之相比,铭朝已经算是颇为胸怀广阔、海纳百川的时代了。
有长逾百米、九桅十二帆、排水量超过万吨的宝船,在西洋南洋劈波斩浪,所向披靡。
有领先当时世界水平的火器:迅雷铳、五雷神机、抬枪、火炮、火焰喷射器、地雷、水雷……这些热兵器甚至能组装成一个神机营,堪称史上火器发展的黄金时期。
民间还有能制造放大镜、显微镜的光学仪器专家;有提出时间和空间不能彼此独立存在的时空观的物理学家;有能制作气候变化云图的气象学家;有著书立说,用珠算计算平方和立方的数学家;甚至制作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架天文望远镜。
这样一个光辉灿烂的朝代,欠缺的并非人才,而是官方对人才的发掘,对科学技术更为系统性、延展性、深入性的研究。
苏晏向皇帝狠狠灌输了一通,他对“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的理解,大力宣扬将科技运用在农业、水利、战争等各个领域的巨大好处,最后说道:“假定万殊之物界为实在,而分门别类穷其理者,是为格物学之观点。格物不仅是对事物本源的精研细查,还是知识增长的过程,更少不了亲身实践。故而,臣请开‘天工院’,将‘格物学’纳入科考门类,招揽天下格物人才,切磋学习,共谋发展,推陈出新,使我大铭国力更上一层楼!”
景隆帝陷入沉思,半晌方道:“此乃国之大事,朕需与内阁诸位大臣商议,再行定夺。”
苏晏知道仅凭他只言片语,就要让皇帝立下决心,开创前所未有的新局面,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能虚心纳谏、研精深思,就已经是具备了极开明的远见。他只求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心中埋下一颗向往科学的种籽,慢慢看它扎根发芽,逐渐萌出新叶,便已心满意足。
他真心诚意地向皇帝行了个叩拜大礼,说:“吾皇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