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年未弱冠就有这般心机,若是任他坐大,岂不更要在朝堂兴风作浪!”太后冷笑着一巴掌拍在桌面,“有我在一日,姓苏的小子就休想踏入京城半步!”
此时此刻,太后口中姓苏的小子正身穿不起眼的平民冠服,坐在漕河的船上,拿着一根鱼竿垂钓。
他没走陆路,走的是京杭大运河。从京畿的通州顺流南下,过天津、聊城、济宁、徐州、扬州……抵达苏杭,再沿长江水路转向西,便是南京。
夜雨初歇,深秋朝阳洒在周身,带来些许暖意。苏晏捉摸着水下传来的手感,当机立断收竿,一条肥美的黄金大板鲫在鱼钩上奋力扭动。
“呀哈,至少两斤,有口福了!”微服的苏侍郎开心地叫起来,“小北,过来过来,趁鲜拿去做一锅鲫鱼豆腐汤……记得放点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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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没有?死了叫隔壁李屠夫过来帮忙解肉,我分他一条胳膊。”
在硬物戳着腰眼的疼痛中,荆红追睁开了双眼。
浊酒与宿醉带来的眩晕感还在他的颅骨内盘旋,荆红追想吐,但下一刻却鲤鱼打挺猛跳起来,随手抓起一根干柴直刺对方的咽喉——
对方没有咽喉。
准确地说,这人虽然站立着,却像把整个上半身向下方折叠、固定了似的,咽喉向内压在膝盖处,前胸紧贴大腿,后腰向上拱起,手脚也有些弯曲变形,竟是个比侏儒更佹诞与丑陋的怪人。
荆红追手中的干柴刺了个空。
怪人努力从膝盖处抬起一颗白发蓬蓬的脑袋,苍老干瘪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没死啊。”
倘若苏晏在场,或许能认出对方得了一种名为“强直性脊柱炎”的不治之症,而且已是症状最为严重的阶段。
但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看来,这般形貌简直与妖魔鬼怪无异。
荆红追盯着他:“你是人是鬼?”
“是鬼。别人都喊我魏老鬼。”怪人道,“你压死了我唯一一只抱窝的母鸡。”
荆红追转头一看,柴火堆上有只僵死不动的母鸡,又小又瘦,羽毛都快秃光了。
他努力回忆,依稀记起昨夜自己用身上最后几枚铜板,在村头的茶棚里买了一坛最劣的酒,喝得涓滴不剩,然后晃晃悠悠地,不知走入了这个破败小村落的哪座茅草屋。
“……我没钱赔你。”荆红追说。见对方又贪婪地打量起他结实的胳膊腿,补充了一句,“你再肖想我的肉,我就送你去做真正的鬼!”
“没天理,没天理。”魏老鬼愤懑地叨叨,“我一天一个鸡蛋没了……你得每天下个蛋赔我!”
荆红追漠然道:“说了身无分文。你这只鸡顶多值十文,等我赚点钱拿来赔你。”
魏老鬼骂:“酒鬼!骗子!看你这身灰头土脸,哪里去赚钱?不赔我鸡和鸡蛋,就替我服徭役,去漕河挖淤泥!”
荆红追没理他,拔腿就往破烂的篱笆门外走。
魏老鬼把手里拄的枯木拐杖费力抬起,往他肚皮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