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服侍的宫人,朱贺霖爱用旧人,一来熟知他的习惯,伺候起来无需多吩咐;二来他也不耐烦记新宫人的名字。他的父皇曾就此调侃过他:“朕这儿子,对什么物事都是喜新厌旧、没有长性的,唯独身边使唤宫人留得住,轻易还不让更换。”
故而这次来南京,朱贺霖几乎把东宫的侍从都搬了过来。
南京皇宫常年空置,只保留了少量宫人定期打扫、维护。朱贺霖带来的东宫侍从随他进了南京皇宫后,就跟大汤锅里撒进去一小把米,完全不够用。
于是南京守备太监严衣衣急了,觉得太子的排面没撑起来——这事儿还就得他管。
这位严太监是京师司礼监外派来镇守南京的,堪称地头蛇,是连南京六部都要退让三分的角色。他马上雷厉风行地操办起来,从各处调拨了一批调教好的內侍与宫女,送到南京皇宫中给太子使唤。
此刻给朱贺霖守夜的小宫女便是从南京神宫监调拨过来的,干了三个月,几乎没见着太子爷的面,后来与太子身边的富宝公公关系亲密了,才得到了寝殿值夜的机会。
朱贺霖放下茶杯,斜眼打量面前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目清秀、举止文静,看着还算顺眼。尤其重要的是一张素颜,不像有些自诩美貌的宫女,见东宫年岁渐长,便把邀宠的心思都写在了黛眉粉腮上。
于是他没发脾气轰人,只是皱眉问:“叫什么名字?这点的是什么香?”
“禀小爷,奴婢贱名桃铃。”小宫女细声细气答,“这是安息香,助眠安神的。”
朱贺霖道:“撤掉,我闻不惯什么安息香。赶紧给通个风。”
桃铃有点紧张地应了声,去把床角一小尊吐着烟的青玉甪端香炉移出寝殿,又打开窗,用羽扇努力扇走殿中残留的香气。
朱贺霖又喝了杯茶。咽喉的涩痛感逐渐消失,他沉声道:“这是我最不喜欢的香味,记住了。以后就算要燃香,也得用零陵香。”
桃铃边扇风,边小声答:“可零陵香一般是用来薰衣的,或是直接编为席荐、坐褥,所以才叫‘排草’……还有做成香圆肥皂的,市井间常见有卖。”
朱贺霖不讲理地道:“明日你去传个话,让宫人们想法子做成熏香,小爷我就喜欢那个味儿!”
桃铃只得领命,转头又去取了用零陵香薰过的枕头给他换上。
朱贺霖嗅着枕头上的香气,觉得与苏晏身上的香皂味道还是有些差别,只能说凑合着闻。
桃铃重新关好窗,见太子脑袋下垫个枕头,怀里又抱个枕头,睁着眼看帐顶,似乎没有继续就寝的意思,便问:“小爷还有什么吩咐?”
朱贺霖梦呓般低声说:“我还在想……梦中看见的那头大白鹿,散发灵光恍如神兽,十分神奇……”
桃铃一怔,继而失声道:“是一只头生金角、通体雪白的大鹿吗?”
朱贺霖警觉,转头盯她,反问:“你如何知道我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