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语气重了,宫人们纷纷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喘。
豫王越发不满,皱眉道:“皇兄这是什么话。清河与太子曾经一同读书、玩耍,如今又同在南京,多有联系也是人之常情,怎么就扯上‘朋党’了?”
皇帝反问:“难道你不知朝臣们背后如何议论?说他是‘太子党首席’。
豫王嗤了声:“动不动就划线归类,倒像他们自己不结党似的。”
“朕本想,皇陵一案事关重大,太子理应上书自澄,交代清楚。可太子的私信中,除了装娇作痴,就是一肚子委屈,到像朕如何苛待了他似的。而苏晏呢,此事与他何干?他倒急着来信,替太子百般辩白。这可真是……”皇帝微微冷笑,“主公不急,谋士急。”
豫王越听,越是心底凛栗。
他曾私下揶揄,说皇帝对太子的溺爱是鳏夫养娇儿,一笔糊涂账。
在父亲眼中,娇儿撒泼那是亲热,受用得很。可一旦有一天,当眼中的撒娇成了狡赖,委屈成了矫情,牢骚成了怨望,所有的宽纵变成了不能容忍,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的皇兄已不再用慈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男人对终将取代他地位的另一个男人的目光,是一头雄狮对逐渐长成、威胁其统治权的另一头雄狮的目光。
——是古往今来无数孤家寡人的帝王,看着羽翼渐丰的太子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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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冷宫内,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却难掩憔悴之色的卫昭妃,坐在院中积雪的枯树下,对着一轮皎洁的寒月,忽然“咯咯”地笑出了声。
她实在是太无聊了。
日复一日地吃喝、睡觉,自娱自乐地唱曲、跳舞,面对四壁冰冷高墙,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原谅她的男人的赦免。
这种无聊不仅消磨着她的心志,也消磨着她对二皇子的母爱。从一开始撕心裂肺的思念,到如今疼到麻木,只有深夜躁郁不宁得快要发狂时,才能回想起儿子越发模糊的小脸蛋。
脑海中越发清晰的,是那个焚香抚琴的白衣身影——容貌也已涣散了,唯剩下那些印象深刻的碎片——从肩头垂落的长发、握在她胸口的掌心温度、袖内散出的香气、蛊惑般低沉的嗓音……
以及触动她心魂的字字句句:
“一个合格的帝王,就该防着任何人。你认为,今上是不是合格的帝王?”
“一个帝王的挚爱永远是权力。他与最靠近这个权力的储君之间,有着天底下最微妙的父子关系。”
“这个‘储’字意味深长,既是将来的继任者,又是当前最大的竞争者。正如留都南京,同样一套朝廷班子,放在那里做为后备,似乎很安心,可若是某天南京小朝廷突然有了争都之势,北京的正朝廷第一个容不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