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咳一声,吸引了在场四人的注意后,斟酌着说道:“其实……也不全是皇爷的决策。有些事儿吧,虽然有思虑有预谋,就像个火药筒子,但如果没有引线与明火,也许永远炸不起来。”
豫王敏锐地追问:“清河此话何意,是指这个决策背后的敲定者并非我皇兄?”
苏晏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自己当时躲在御案的桌幔底下,所听见的太后与皇帝的对话:
“——你是替我担了这份埋怨,母后心里清楚。”
“当年大同险些兵变,我唯恐城儿被军心挟持,干出糊涂事,也担忧你疑心他、防备乃至制裁他,这才装病,让你召他回来侍疾的。”
“朕还记得母后当时说的那句话。记了十几年。”
“是,我说过——我不要一个死了的名垂青史的亲王将军,只要一个活着的儿子。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豫王面色铁青,有些难以置信:“真是……我母后的意思?是她要留我在膝下尽孝,却把一切责任都推到皇兄头上!
“我曾经几次拜托母后向皇兄求情,母后却说‘隚儿是我儿子,却也是所有人的君主,往大里说,君命难违,往小里说,夫死从子。母亲心疼你,但也无可奈何。’
“她……怎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豫王握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苏晏知道他此刻心里难受极了,也知道这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皇爷放心不下他手里的兵权,但若非太后如此强烈的态度,皇爷最后会做何决定,谁也不知道。
太子也受了些打击,并不是因为太后玩弄的手段,而是因为她竟能以母爱为枷锁,牢牢绑住了两个儿子几十年。在早失母爱而渴慕母爱的太子看来,这种手段自私至极,简直堪称龌龊。
一股义愤直冲天灵盖,太子咬牙道:“我放四王叔离开!”
苏晏心底咯噔一下,觉得小朱还是太年轻,太容易被一时的情绪影响。有些事可以试着去做,但话不能这么直接说。
亡羊补牢,他只好接着太子的话继续说:“但前提是,王爷不能再召集曾经的六万靖北军。”
豫王霍然望向苏晏,眼中有悲愤与受伤之色。
苏晏袖手垂目,冷静地说道:“靖北军被打散编制,融入其他队伍业已十三年。打个比方,就像二婚的女子肚里怀了后夫的娃。此时前夫若是要求她回来,她左右为难该如何自处?尽心待她的后夫又怎么会服气?到时各军将领闹起来,王爷反成了众矢之的,而其他被削了兵权的藩王,也会趁机跟着起哄。骑虎难下的一方便成了小爷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