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与伤感,脸上仍带着笑意,朝苏晏抱了抱拳:“先行一步。”
他洒脱地转身,衣袖当风地大步走了。冬夜的寒月挂在楼阁的尖顶上,将他的背影拉得颀长。
人走远了,浑厚低沉的嗓音仍随着朔风隐隐传来:“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苏晏怔怔地听着风中诗吟,似有些痴了。
一名小内侍从后方追上来,躬身道:“苏大人,嗣皇帝请您再回一趟端本宫,有话要说。”
苏晏犹豫了一下:“可宫门快要下钥了。”
“说就几句话,不会耽搁太久。”內侍答。
苏晏点点头,随他往回走,同时对沈柒与荆红追道:“要不你俩就在这儿等我一下?”
沈柒与荆红追对视一眼,发现彼此脸色都不太好看,都已经从“万一等他不着”“进殿抢人”,进一步想到“今夜不知何处宿”了。
苏晏停下脚步,转头朝他们笑了笑,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这个笑似乎真有让人放心的力量,于是沈柒与荆红追留在了原地,一个抱臂背靠宫墙,一个纵身跃上墙顶的瓦脊,屈膝而坐。
苏晏跟着內侍回到殿内,见朱贺霖正在书房里,站在以前每日写窗课的书桌前,似乎思忖着什么。他上前唤了一声:“小爷。”
朱贺霖转身,把手中的一张便笺递给他:“这是我翻阅父皇给我批改的最后一份策论时,夹在里面的。”
苏晏接过对折的便笺,打开,借着烛火,看清了纸页上景隆帝的笔迹:
“豫王之去留,关乎社稷稳定,须知纵虎易,擒虎难。吾儿敏慧,可掂量己力,斟酌处置。”
苏晏犹豫了一下,问朱贺霖:“小爷之前答应过豫王,他助你回朝,你放他离京。如今小爷自己是怎么想的?”
朱贺霖心中很是矛盾:“出于承诺与情分,我倒是愿意放四王叔离京。但父皇考虑得也有道理,‘纵虎易,擒虎难’,万一他到了封地,雄心复生招兵买马,或可能又被大军拥戴,将来究竟会不会生出异心,谁也不能保证……或许连眼下的他自己,也不能保证。”
他犹豫不决地看着苏晏:“清河,你帮我拿个主意?”
苏晏道:“你是嗣皇帝,主意还是得你自己拿。我最多只能帮你出谋划策,做个参考。”
“那你帮我参考参考?”朱贺霖不死心地问。
苏晏微微一笑,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把便笺上的几个字指给他看:“皇爷的用意在这里——”
“‘掂量己力’?”
“对。皇爷是想问你,对自己的能力有没有信心?若担心将来镇不住豫王,就继续扣留他。若是相信自己的治国之能,将来哪怕风云万变,也有平定天下的能力,那就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