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二哥,有没有爱过我?如果有,她爱的是我们,还是我们的孝顺?”
豫王脸上神情淡淡,苏晏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油然生出一丝隐痛。想告诉他,他二哥还活着,只是昏迷未醒,但又担心事态未明,泄露出去坏了皇爷的大计;也想告诉他,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孩子,至少太后不是,但又不忍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都说父母生养恩深似海,可我却觉得自己也许会被海淹死。”豫王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正统儒家出身,从小学的就是天地君亲师、仁智礼义信,听到这种话,也许会觉得我这人离经叛道,并非善类。”
苏晏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想法、不拘一格的人。”
“真的?”
“真的,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天地山川有玄妙,风雪雷电有威力,但未必有性灵。有性灵的,只有人,所以人才是万物之首’,我深以为然一样。”
豫王朗声大笑:“好!至少我这样的异类,不是天底下的独一个。”
他伸手搭住苏晏的肩膀,往自己身上一带,手里折的马鞭指向北方:“往事已矣,向前看。前方是茫茫北漠、烈烈旌旗、萧萧马鸣,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苏晏的一腔热血也被他带动起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惜我文弱之身,怕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就看你这靖北将军将来的英姿了。”
豫王笑道:“我都年过而立了,哪还有什么英姿?”
苏晏朝他眨了眨眼:“你不是才二十八么?还把自己比作丰艳牡丹。‘孤王才二十八岁,春秋鼎盛,算不得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哈哈哈!”豫王大笑,“那是刚认识你的时候……多快啊,这都过去三年了。这三年中,你我把爱、恨、情、仇统统都尝了一遍,也算是缘分深种。如今算什么,真只是同袍?”
苏晏仔细地想了想,诚实回答:“应该比同袍更交心一点,算半个知己吧。”
“为何是半个?”
“还有半个,等我将来有机会去大同找你喝酒,再算上去。”
豫王收敛笑声,打了个唿哨,只见一匹神俊的黑马,如一朵乌云从雪地山坡上卷下来,身姿矫捷有力,停在了石碑下。
他一把搂住苏晏的腰身,叫道:“我带你感受一下,京城外自由的风。”
“哎——”苏晏话音未落,就被他带着从石碑顶端往下跳,落在了马背上。
豫王一手握缰绳,一手揽住苏晏的腰身,策动马儿。黑骐如蛟龙入海,瞬间提速,向着雪后原野奔驰而去。
劲烈风声在耳畔呼啸,苏晏从未坐过这么快、这么颠簸的马,简直就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黑龙,总担心要从云端堕落下去。但紧贴在背后的胸膛与紧搂在腰间的手臂,又是那么强壮有力,足以支撑他奔向天的尽头。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豫王所说的自由——无边无涯、无拘无束、无始无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