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红追目露异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转念又作罢,专心地输送真气为自家大人梳理经络。
朱贺霖下意识地想摇头,甚至想反问苏晏——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沈柒在锦衣卫经营多年,势力怕是已经渗透各地卫所,他的叛贼身份不曝光,不在各地官府张榜通缉,那些不明所以的锦衣卫的缇骑与暗探们仍将为他所用。如此一来,会把多大的力量送到弈者手上,会给朝廷造成多大的麻烦与损失,难道你没想过吗?
苏晏不顾年轻皇帝铁青的面色,抬手覆住了对方的手背,苦求道:“小爷若是不答应,我这病就真好不了了。”
朱贺霖百般犹豫挣扎,终究不忍他恸心伤神,勉强点头道:“我答应你,不发文,暗中追捕。但仅此一次。之后他再出头犯事,我绝不相饶!”
荆红追无声地叹口气。
苏晏求来了皇恩,却没有半分喜色,相反的,目光峻切而凛厉地沉了下去。
朱贺霖蓦然有些心慌。
苏晏极力坐起身,额角虚汗渗出,喘了口气后说:“小爷,你可知皇爷在榻前托孤时,为何要当着众臣之面,赐我那杯‘毒酒’?”
不待朱贺霖反应,他继续道:“因为皇爷要向朝臣们证明——这个苏晏足够忠烈,哪怕他是太子的爱友与功臣,哪怕太子与他情义深厚,他也不会仗着与嗣君的交情,擅专弄权,左右圣意。
“而我,虽不敢自诩忠烈,但至少对自己也有些信心。相信我与小爷有着共同的志向,那便是政治清明、国泰民安;相信你我私交再深,在大是大非面前,也不会因私废公。”
“可此时此刻,我只用几句哀求,就彻底击碎了自己的这份信心!小爷……不,皇上,”苏晏眼眶潮湿酸涩,一股悲辛之气充斥胸臆。他猛地掀开被子,仅着亵衣,在榻面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皇上厚爱微臣,为了不让臣伤心害病,以至于连大局都不顾!明知资敌损己,祸及百姓,却仍要答应臣的非分请求!敢问皇上,那杯假毒酒,皇爷是不是赐错了?就该赐一杯真的才对!”
朱贺霖听得手心冰凉,先是惭赧,继而勃然大怒:“苏清河,你——你竟对我下套!”
他用力一拍床沿,起身戳指苏晏,咬牙切齿:“你考验我!你陷诈我!你把父皇那套心术学得十足十!你想证明什么,啊?证明我对你的一腔情意全是错的,只会误国误民?还是证明我没有原则、不顾大局,是个会被私情冲昏头的昏庸皇帝?”
苏晏缓缓摇头,艰涩地道:“证明我自以为的公私分明,自以为的情义两全,根本就不堪一击。
“曾经我是多么自信,办案、革政,在危机时力挽狂澜,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我入阁主事,嘴上谦虚年龄与资历,心里却自恃当得起,认为自己踩在巨人肩膀上,认为以自己的能力与理智并不会辜负了这份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