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朱贺霖反悔,派人来捉他回去,苏晏在日斜时分匆匆出了宫,坐上马车直奔自家府邸。见到在老桃树下打坐练功的荆红追,他一颗心方才定了,擦着寒冬里的细汗,惭愧地说:“阿追,我对不起槿城。但这事贺霖迟早会知道。”
荆红追十分淡定地抬起眼皮看他:“大人体贴坦诚。可豫王此人非凡物,若是知道你对小皇帝挑明了与他的关系,还不知得意成什么样。说来,属下也希望被大人拿出来炫耀一番,不过,说不说还是随大人的意。”
苏晏越发惭愧,低头讷讷:“阿勒坦的事我没说。”
荆红追又道:“大人考虑周全。一个是叔父,一个是敌酋,的确得由易到难,慢慢接受。”
苏晏得了安慰,心里一点也没舒服,反正更羞愧了,往石凳上一坐,趴桌叹气:“造孽啊,造孽啊……”
荆红追起身走过来,抚摸着他的后背,说:“大人心绪不宁、精神不济,许是这几夜太冷没睡好,今夜属下给大人暖床。”
苏晏立刻抬起头:“我没事,我很好,不需要暖床谢谢!”
荆红追微微一笑,笑里带着点凉意:“属下会让大人需要的。”
第414章 不是省油的灯
事实证明,汤汉子暖床的效果的确比汤婆子好得多,就是太费体力。
苏晏在翌日午后方才懒洋洋地起床,看看天色觉得还来得及出门,于是坐着荆红追驾驶的马车,先去千步廊东侧的六部衙门兜了一圈,得知谢、江二人刚走,户部与工部接旨后正赶着筹备钱粮军械,准备运往讨贼平乱的戚敬塘军中。
可见所谓官场“效率”,弹性真的很大,高效还是低效基本上只取决于两点——利益与恐惧。有利可图自然会加班加点,重压之下也不得不使尽解数。前线将士的再三呼吿,对这些官僚而言哪里比得上顶头上司的一声吩咐呢,这下圣旨当头,更是马不停蹄地去操办。
苏晏知道这些是任何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都不可避免存在的问题,但目前内忧外患,他只能先以稳定国内外形势为要,抓大放小。
譬如说,前些日子给他接风的官吏中那一批拍马屁拍到连脸皮都不要了的,他面上不露分毫,命小厮将其所送礼品登记在册,贵重品当场退还。这些人还在因为名字入了阁老的眼而沾沾自喜,孰不知自己上的是行贿名单,这辈子怕是都升迁无望了。回头苏晏再拿这份名单,在都察院与考功司备个案,一个个查,若是查出个什么渎职枉法的实证,管叫他们连乌纱帽都保不住。
“吏治”是一项长久而艰巨的工程,治人心远难于治河道,但好在,他还很年轻。还有长达五六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他一步步地为这个国家的各个痈疽之处刮毒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