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惇挪到他面前,蹲下身。
“做什么?”
“我背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
“去到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地方。”
“……我不走,我父母、弟妹都在这里。我要在这里陪他们。”
霍惇扭头看他,似乎还很辛苦地叹了口气:“老严,你的家人们有彼此作陪,并不孤单。可我不同,没了你,我就真的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了。”
严城雪想了许久,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霍惇又道:“你知道吗,老严,其实我一直后悔没做一件事,今日终于有机会做了。”
“……什么事?”严城雪半是惶恐,半是期待地问。
霍惇专注地看他,眼里有湿润的光泽:“把你从你家的废墟里找出来,背出去。而不是让你独自孤零零地爬出尸体堆,一步一步地走到我家去。”少年调转后背朝着发小,郑重道:“来,你上来。”
严城雪愣怔片刻,最后双臂搭上了他的肩膀。
霍惇背着他,毫不费力地起身,迈着坚实而平稳的步子,朝太阳落山的方向走。
严城雪在他背上,觉得暖和与安全,又觉得心中充满了一种不该忘却的悲伤。他翕动着嘴唇,缓缓唱起了家乡的一首童谣:
“鞑子来,大火起……火烧板屋响呼喽……爹走了,娘走了,窝铺里娃儿也带走……”
微弱的歌声断断续续漂浮在周围,他听见霍惇的声音像流水,浇灭了歌声中灼热的余焰。
霍惇说:“老严啊,让你的爹娘和弟妹走吧,这么多年了,别让他们的遗体腐烂在你心里。”
严城雪的眼泪蓦然滚落下来。迟了二十年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打在霍惇的后颈上,将他的衣领洇湿大片。
“我……我心里是黑的,烂的,脏的,的确不配……不配把他们留下……”严城雪哽咽道,“走吧,死了的与活着人,都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是啊,去该去的地方,我陪你走完这一程。”霍惇轻声答,一步不停地往前走,“至于你的心是怎样的,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你自己怎么想——我知道它是怎样的就行了。”
严城雪在他肩头蹭干净泪痕,吸了吸鼻子,做出冷笑的表情:“你知道个屁!你就是直不楞登的一根筋,指东不敢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