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荆红追说:“我早说过,大人清醒后会撞墙的……”
“撞墙?为何?”他不解地问。
“为失忆期间的事感到懊恼吧。”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
——既然是“失忆期间”,就算做出什么离谱的事,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
——不知者无罪。再说能有什么懊恼事,能比他身体要紧。
他转身心疼地去拖苏晏:好啦,没事了没事了,不会有人责怪你,你也别责怪自己。
朱贺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想拿自己的脑门去撞墙、撞树、撞岩石……就这么短短的两三个月,一个没看住,人就他娘的红杏出墙了!出的还是长城的城墙!
至今没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法,各种过不了心里的关;转头却毫无心理负担地跟敌酋海誓山盟去了!
还当着那么多北漠臣民的面,举行了大婚庆典!穿个红纱衣都嫌羞耻难堪的人,却肯穿婚服,办婚礼!
朱贺霖在气到昏厥的边缘,深深地呼吸,从齿缝里挤出变调走板的、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语:“失忆、有如、换了个人……既然如今记忆复苏,之前走岔的道……堵死就是了,再不行就炸塌。清河,你过来,过来握住朕手中的剑柄……”
苏晏有些担忧地挪过去几步,被朱贺霖一把拽到臂弯里,将剑柄塞进他掌心,两人一同握着。朱贺霖握着他的手背使力,剑尖划破篝火的火焰,指向对面的阿勒坦:“杀了他,你就彻底跟那段令你懊悔的往事割裂,从此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阿勒坦像座山峦一样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面上的神情却阴晴不定,眼底极力掩盖着受伤似的痛楚之意。“乌尼格……你清醒之后,感到十分懊悔?因为想到与我许的诺、做的事,因为那段似是而非的感情,让你懊悔得去撞墙?”
苏晏恍惚又回到了旗乐和林的寝殿里,他坐在窗台上,背后是空悬的天与浸泡了诅咒的河流。阿勒坦就是像此刻这么看着他,眼里是怒与惧与难以言喻的痛楚,那么多纷杂激烈的情绪,像倒映在黑夜河面上的火光。
他不能再让这火光熄灭,不能让怯绿连河中雌狮萨满刻毒诅咒的回响声,淹没阿勒坦烈日融金一样的灵魂。
苏晏用尽全力,抵御着朱贺霖的手劲,缓缓压下剑尖。他以极认真庄重的口吻说道:“我不会杀阿勒坦。非但不会杀他,只要他不背弃我、伤害我,我也永不背弃他、伤害他。”
朱贺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忽然伸手抚摸他帽中长长了一些儿的茸茸短发:“清河,你是不是脑伤发作,记忆又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