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都是伤口,先后亦无妨。
药被草草涂在伤处,稍有平整囫囵的肌肤也不放过,算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双脚,一双腿,尽抹过药,再被他用软纱布条一层层缠起来,缠出一对厚厚虫茧般的。末尾处绑上一个丑陋绳结。
大功告成。
锦被盖下,任谁瞧不见他的包扎手艺。
寻常走江湖的武者,行于刀口剑尖,难免受伤。故而处理伤口、包扎疗伤,哪怕并非精通,也是十分娴熟。
祝眠不同。
他很少受伤,即便受伤,也很少自行疗伤。一旦受伤,药粉药膏胡乱一抹后,听天由命。捱过去就活,捱不过去就死。
等他饥肠辘辘,琢磨着再在药渣里挑拣挑拣时,小赵拎着食盒进屋。
枯坐禅本就是一地狼藉,祝眠替春容清理伤口时用过的热水被他随意泼在地上,带血的布条扔的到处都是,更显脏乱。
小赵无心理会屋内脏乱,一面紧张地频繁瞥向春容,一面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摆在妆台上。其余的桌案皆被嵌进墙里遮掩窗子用了。
两碟粽子各六个,一碟咸,一碟甜。
两碗热粥,一碗白粥清淡,一碗咸粥鲜香。
两盘小凉菜,色泽诱人。
小赵急匆匆剥粽子,剥完知会祝眠道:“公子,粽子好了。”见祝眠离了床,站在妆台边上提筷,才端着清淡白粥小步夺到床边。
粥碗轻放在一旁,小赵小心翼翼地挡着视线,掀开被子一角,匆匆瞥一眼,看到已包扎好便安下心。掖好被子,再给春容垫过枕头,调整躺姿方便喂饭。妥当后,她将白粥用勺底碾细碾软,吹得温温送到春容嘴边。
人昏迷着,能灌口药已属不易,更何况热粥。几经尝试,小赵急红了眼圈,也没能喂下去一口粥。
“姑娘醒醒,你睁开眼吃些东西再睡。”没有法子,只能急着在耳边小声呼喊。
没将春容唤醒,却将祝眠唤了过来。
一会儿时间,祝眠已吃了四个肉粽,两个甜粽,端着的瓷碗中,还搁着半个甜粽。他探身一看,出手在春容身上轻点几下。
小赵没看出名堂,眼泪仍在眼眶中打转。
片刻后,春容眼睫微颤,仿佛不堪雪压的松针般抖了抖后,缓缓张开眼睛。
“姑娘,姑娘醒了。”小赵喜极而泣,连忙舀半勺白粥送上前。春容嘴唇翕动,唇齿间粘了丁点儿白粥后,又合上眼睛。
祝眠将碗中半个甜粽吃完,奇道:“昏成这样,竟不说胡话。”
他见过许多重伤患病的人,也见过许多弥留之际的人,状态大同小异:眼睛似睁非睁,不知能看见些什么;嘴巴似闭非闭,嘟囔着说些胡话。春容弱柳身,又伤病,此时被他点穴激醒,依照常理来说,该似那些人一般,说两句胡话。再不济,发烧有一阵子了,张口要杯水也是应该的。
可偏偏都没有。
就这么又昏睡过去。
“公子有所不知。”小赵擦着眼泪回说,“楼里姑娘自小被调。教着,别说病里胡话,连夜里梦话都不会说的。姑娘们迎来送往,见的客多,尤其是像春容姑娘这样的头牌花魁娘子,来往客人大多非富即贵,随意两三句闲话说不准就是什么机密,姑娘听了就得烂在肚子里。怎还敢说胡话、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