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从没有站在前朝的角度揣摩过这段历史,因此眉头紧蹙,陷入深深沉思。
白辞将话题往回收,说回当今陛下敬德皇帝身上:“如今大雍朝已历两百余年,瞧着是边关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大约连当今陛下自己都这么以为罢?”
难倒不是?
“可是他没睁眼看看麽,塌它每年秋天袭边一次,他们只有几千个人,但我们抚北军二十万人沿着喀拉尔山布防,都不够使。”
青年的声音带着股残忍的冷意:“所以我说他‘本该行那解弦更张之事,没柰何一味保业守成’!”
裴宛听闻,久久不言。
白辞将头一转,眸光望向遥遥的山下,那里牧童归家,几处炊烟。
“你道这天下,什么多?”
裴宛明白,能回上这句,才是势均力敌的对谈,因而沉思一番,道:“官多。”
白辞拍着大腿,这才真正将这少年公子看在眼里:“满朝四万寄禄官,宗室男孩到了七岁便可授官,他们只凭着一点买官钱,就吃朝廷一辈子空饷!再多的老百姓,能养得起他们嚒?”
今朝吏员冗滥,已是吏治弊病,这个观点并不是裴宛第一次听到,经筵上有几个老臣天天在他耳边念,因此明白的很。
只是今天听白辞一语点破,却很不一样。
裴宛正襟危坐,郑重的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并不是官吏,顶多是一介书生,远看着眉目多情,相处一场却发觉他浑身都透着股执拗的癫狂,可哪怕是裴宛,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于政事上的犀利与通透,抵得过经筵日讲席上大半翰林学子。
白辞的声音笃笃有力,“所以,国君失德,在大局,在谋略,甚至在麒麟宫勤政殿那帮子阁老身上,而根本不在于他夜御几女,杀不杀鸟儿!”
裴宛把杯中残茶一饮而尽,极爽快的道:“往常我不爱读书,家里人再三再四劝诫,我还说没用呢。今儿听兄一席话,真真叫我酣畅淋漓!我也略去过几个地方,读过几卷书,跟您比,可算是见识浅薄,陈词滥调了。”
白辞“嗳”了一声,拍着他的肩膀:“慎之小友不可自谦,小小年纪,能说出‘官多’这两个字,就已然跟那起子空读书的书蠹有分别了!”
裴宛摇摇头失笑,连称不敢。
第32章
从诗社出来, 回城时,路过一大片棉田。
来时,裴宛快马疾驰, 并未注意这里有什么异象, 如今, 裴宛驭着马儿走到田垄边,就着晚霞红艳艳的光芒,一寸一寸来回逡视, 果然发现不少棉朵儿烂在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