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徐颂宁离上首的位置很远,如今却靠得进了,仰头就能看见天家的威仪,掩映在冠冕之下,具象成皇后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因外头昏暗,殿里已经点起烛火,烛心续了香,烧燃起来满殿香气袅绕,叫人觉得温煦如春。
徐颂宁落座后就看见贵妃遥遥朝她微笑。
她依旧是那幅疲倦的模样,徐颂宁垂下眼睑就想起那场幻象,她在宫道之上与人亲吻的模样,原本是虚晃的,此时直面着贵妃,那份不真实感豁然破散了,徐颂宁心里积着深深的疑影。
“昌意怎么还没来?”
因为离得近了,徐颂宁隐约听见皇后偏头轻轻地问话,她垂下眼睑,见那女官凑近了与皇后耳语,她眉间微蹙,几不可查地一叹,视线直勾勾地朝徐颂宁位上探过来。
六皇子的病久久不愈,甚至还传出油尽灯枯的消息,明面上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儿。虽然皇后心里并不在意,但为了顾一点面子工夫,今日这场宴席,并不十分盛大,请的大臣家眷也不算太多,前两日和徐颂宁交谈过的那两位夫人都不在场,盛平意也不在,徐颂宁没熟识的人列座,正垂着眼静待下面的流程。
皇后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很快察觉了,但迟了片刻才仰起头,循着那目光看过去,故作疑惑又恭谨地笑,仿佛不知她缘何看过来。
那目光在她眉眼间停留片刻,带着不可捉摸的意味儿,最终化作一点客套端庄的笑,赵明斐进来的时候才往上弯了弯,显示出看见女儿的欣喜:“怎么来这么晚?”
赵明斐怀里搂着个盒子,眉梢眼角尽是欢欣:“六皇兄听闻母后生辰,虽在病中,也托女儿给送一份贺礼来,因此才赶来得晚了。”
皇后唇弯着,眉头却发僵,似乎是下意识蹙起,却又要作出舒展开的欢欣模样,于是不上不下地凝滞在那里:“好了好了,知道了,收起来罢,快些入座了,你六哥哥的孝心我已经领了,可别要各位夫人再等你。”
“六皇子尚在病中,却还记挂着娘娘,当真一片孝心,可知娘娘平日里对六殿下多有关怀,因此才时时感念。”
贵妃笑一声,凉凉地添道。
赵明斐精准地寻到了席间的徐颂宁,手中的盒子往上一递:“我答应了六哥哥的,这盒子要亲手交给母后,因而这一路上都没经过别人的手,待后来母后看了若是喜欢,可一定要赏我。”
皇后唇角牵起一点微笑:“多大的人了,还小丫头一样地讨赏赐,你六哥哥的心意,怎么反倒便宜了你受赏赐。”
贵妃笑一声:“两位殿下情谊甚笃,可见娘娘…咦,什么味道?”
赵明斐原本正快步上前,要把那盒子交给皇后,听见这句话,步子一顿,手还擎着那盒子,微微吸了吸鼻子,眉头皱起来。
贵妃咳嗽两声,借着这动作掩住了口鼻:“兴许是妾身嗅错了。”可那气味儿愈发大了起来,逐渐散开了,原本因为天寒防风,屋子里就烧着炭盆,热腾腾的烧着香料,此刻混着那丝丝密密的臭气,几乎叫人喘不过气儿来。
贵妃身子疲弱,连咳了几声,几乎支不住了的样子。
众人虽然都压抑着不敢掩上口鼻,但都闻得见那气息,眼神交错,最后都汇聚到赵明斐手里那个盒子上,要命的是,万籁俱寂,那盒子里头居然发出了“沙沙”的细细密密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