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则为一点情根,种出那欢苗爱叶。他怜我慕,两下无分别……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
“恩与爱总成空……恩与爱……”
“春生……”
咿咿呀呀的缠绵曲调儿终于化作了低声呢喃,反反复复地念着一个相同的名字,声音里有茫然,有痛苦,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痴痴笑意,就这样在寂静清幽的庵堂花园里回荡着。
柳晗身着一袭暗红色锦袍坐在隐蔽的花丛后,透过花丛间的间隙看着不远处头发散乱的黄衫女子忽悲忽喜、或哭或笑的模样不由得柳眉轻蹙。她目光静静地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开口时却只问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老尼,道:“她这样,多久了?”
静文师太见问,轻叹了声,“自陈家把人送到倚云庵人便是这样了,她倒没大闹过,大多时候,不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廊檐下,就是像现在这样,嘴里念念叨叨,偶尔也会唱上几句不成调的曲。”
静文师太将黄衫女子嘴里哼唱的曲子当作“不成曲调”的呓语,柳晗却知道,那是《长生殿》中一折,是廖春生在红荔园戏台上竭尽最后气力唱的一段。
那一日在红荔园中,廖春生携着陈雁儿一齐登台,只为在临刑前与心爱的女子共唱一折心头好。当然,这是所有旁观者以为的。事实上,廖春生与陈雁儿当日在牢中向柳晗提出这样一个请求,真正的目的却是只为一句“生不同衾,死亦同穴”的誓言。
当日在台上,“唐明皇”与“杨贵妃”月宫团圆,本当是南柯一梦,孰料鼓罢琴歇,二人却端起一早被置于案上的酒杯。
当二人依偎在一起,软了身子倒在台上的时候,在场的柳晗等人才惊觉不对。只是那时为时已晚。
酒杯中的水酒早被人偷偷地换成了掺有剧毒的。
廖春生当场毒发身亡,而陈雁儿却被救了回来。
陈雁儿清醒以后,柳晗曾亲自去探望过她,从她口中问出了当日事情的始末。
原来廖春生与陈雁儿二人早在被擒回衙门以前就已经有了约定,说是万一有一天事情败露,二人只求同生共死,并且约好了届时以登台唱最后一折戏来结束生命。
“我们都知道,酒里掺了断肠散,只用一口,就再也不会有人阻拦我们在一起,没有人阻拦得了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跟春生一起死掉,可是,可是……”
廖春生将毒酒一饮而尽,带着无尽的决绝,而陈雁儿在最后一刻却迟疑了。而正是那一瞬间的迟疑,她送至唇边的酒杯被廖春生拂袖打落。
“是我对不住春生,我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柳晗仍然记得当时陈雁儿崩溃的模样,而实际上,她后来也的确为了廖春生几次三番求死,甚至还在牢中大病了一场。
因为恻隐之心,柳晗允了陈家人想把女儿接回去调养的请求。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再见到陈雁儿时会是在僻静的倚云庵中,会是这样一般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