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坐在榻上,疲惫地揉了揉眉间。目光再次落在卷宗上。待完全展开,卷中落下一张桃花笺,他弯腰拾起,上面写着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是他教她的诗文。
她初学认字时,他屋里尽是兵书,唯有《诗经》浅显易懂。
那夜倒春寒,降下了春天最后的一场雪,
她读完这句诗,突然哭了。
他不懂哄小孩,只能拉着她坐在廊庑上吹风,让她冷静冷静。
她慢慢平静下来,忽而问裴渊:“父亲先母亲去,又死在不同的地方,这样父亲有一处屋子,母亲在另一处屋子,还怎么同归于居,同归于室?”
裴渊不知如何作答,她却自己想出了答案:“父亲会找到母亲,对么?”
他“嗯”了一声。
她慢慢倚在他的臂膀,轻轻念着,夏之日,冬之夜,冬之夜,夏之日……
旬休结束,晚云照常往都督府去。刚到就被张冼叫走了。
也好,她正想跟张冼说一说结亲的事,拱手道:“张参军与舅父所议之事……”
张冼抬手打住,叹息道:“府尹今早说了,你非州学学生,不好再进出,从今日起不用再来了,回家去吧。”
晚云摸不着头脑:“怎这般突然?”
张冼原本以为即便被府尹发现,有公孙长史作保,府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不是。
府尹骂的理直气壮,还扬言要罚他的俸禄,即便搬出长史也于事无补。
而刚刚从外头回到凉州城的长史本人态度也冷淡,说凉州府的事自然由府尹决定。简直跟串通好了,一唱一和。
这郎君应该没希望了,终究错付,他不能将女儿嫁给个看病的大夫。
张冼又叹口气,将一个包袱递给晚云:“至于你对小女的深情厚谊,还是就此打住。我改日上门,与你舅父赔罪。”
晚云有些莫名其妙,事就平地里刮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让她全然摸不着头脑。
这就……划清界限了?
张冼却不多言,让人将晚云送出府门。
晚云这一走,有人欢喜有人忧。
最欢喜的自然是方庆。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必想法子拒婚了,他乐得轻松。而当下,没有什么事比打发这丫头回去东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