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终于勉强传上饭。吃了几日冷食的将士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汤饼。
医帐中却是半刻不得清闲。
医官轮换着去填肚子,晚云却跟中了邪般,怎么叫也不去。
她手上一个叫张申的伤兵,腿不能留了,听闻后崩溃地大喊大叫,正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晚云并不言语,任由他骂,等他骂累了,依然还是截了他的腿。
还有个伤兵,听闻自己的胳膊不能留,哭着喊着宁愿去死。晚云不言语,出门去找了他的同袍来。几个同袍围着他又骂又哭,发泄了一场,最终还是让晚云为他截肢。
来到医帐里,晚云就忙个不停,一刻也不停歇。
帐里的伤药用完了,晚云忙又跑到仓库里去取,翻找了好一会,等到找齐了,回头,蓦地发现门前站了个人。
裴渊负手站在后头,也不知站了多久。
第69章 冬去(四十九)
他没有说话,神色冷峻。
四目相对,晚云一时无言。
她知道他必定会责怪。可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她已经知道他之不易。所以责怪也好,打骂也罢,她只要看着他好好,就好。
“阿兄……”光是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已经让她红了眼眶。阿兄从小就是她心中的安慰,事到如今,她明白里头不仅是安慰,还有深深的眷恋。
她唤着阿兄,拖着步子泪眼汪汪地向他小跑去。这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过往的八年,在梦的尽头,总有个少年在桃花飞舞的山中等她。
关城南二里处沙凹处,架了个临时的祭坛,后面,是高高的柴火堆。
战事紧急,关城中的战死者已经来不及挖坑掩埋,只能火化。
裴渊与所有人都在头上裹了白布,亲自主持丧礼。一个当过和尚的军士诵了经,林岱亲手点燃了绞过火油的柴堆。
大火熊熊烧起,被西风卷着,发出噼啪的响声,将尹追和霍良等人的遗体吞没。滚滚浓烟,像是挣脱肉体的灵魂,乘风远去。
伴随着的,是众人呜咽的声音。
晚云一直在边上守着,看火势渐小,又让人加了油,将火重新燃起来。
忽然,她听身后有人说道:“殿下。”
回头,正是裴渊走了过来。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风卷起头上白布的带子,俊逸而坚毅。
未几,一双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过往总是扑空在云烟中,晚云切切实实地靠在他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方才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那衣襟上,还留着些干涸的水痕。那是先前晚云留下的。
她抱着他,宣泄一般大哭,昏天暗地。以至于裴渊全然无法对她发火。
望着夜空,裴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发什么火呢?要不是她中途返回报信,阳关背腹受敌,说不定早就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