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选择忽视她的压力,因为他有私心,这些日子他虽然病得厉害,同时却很享受她的照顾和温存。思来想去,兴许是因为一个人孤单太久了,一旦尝到了有人陪伴的甜味,就再也离不开。说句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他还曾经庆幸他这副身子争气,病了又病,叫她时时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这些话太丢人了,他没法跟她说。
他也没法跟她说,他不想让姜吾道给他诊病。她要是听了这话,必定说他幼稚。
至于王阳,想也别想,他恨不得立马将他捆了送回东都。日后就在凉州设卡,让此人不得入河西道。
想着这些,思绪忽而回到佑德元年。
那时,裴渊曾去东都寻晚云,见到了文谦。
──“不瞒殿下,阳儿和晚云的父亲都是在下故友,当时他们二人曾约定,若同生男童,则拜为兄弟;同生女童,则结为姊妹;若生男女,则指为夫妻。阳儿和晚云日后须遵从他们亡父的意愿,结为夫妻。”
指腹为婚。裴渊心想,简直可笑。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担心,我命硬,过去种种也没将我折磨垮,自然也不会就此病倒。”
晚云却道:“命再也硬也有个极限,阿兄要是知道自己昏迷时是什么模样,也就不会说这般答大话了。”
“不是大话,是我舍不得。”
晚云抬头看他,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听他道:“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我怎么舍得这么走了呢?”
等裴渊沉沉睡着了,晚云才离去。
她起身时,忍不住再端详裴渊的睡脸。
平静安详,眉宇舒展,毫无病痛中的折磨。
心犹自砰砰跳着,她想着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耳根发烫。
谁说阿兄清冷。她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明明是个祸水,海誓山盟起来像不要钱一样……
走出门去,晚云想再去看看师兄,跟他解释解释,却又担心遭冷脸。思索之下,她回房拿了一套金针,去医帐找慕家兄弟。
慕浔听闻晚云要教他针法,怔了怔。
“怎么了?”晚云看他的模样,“不想学了?”
慕浔赶紧摇头:“只是以为姑姑要过阵子才会教。”
“为何?”晚云问。
慕浔抿了抿唇:“必定我和姑姑还不熟。”
晚云眨了眨眼,笑起来。
“嗯……”她一本正经地沉吟片刻,“你我确实不算熟悉。不过缘分这东西,熟悉了未必有,反之,不熟悉可能却很深。方才你师父说得对,你父亲生性急公好义,说不定就是料到有这天,才将针法先传与我。若能助慕家针法续传,便是我的功德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