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去看看师兄。”晚云低低道,说罢,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
裴渊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不由得黯了黯。
王阳养伤的地方,正在皇城司的一处院子里。
晚云轻手轻脚地步入厢房,只见姜吾道刚刚替王阳包扎完毕,正在打结。
旁边,铜盆里的清水已经浑浊不堪,暗红的血水看得人惊心动魄。晚云不言语,上前把盆端起,出去倒掉,重新打了盆回来。
她递了块绢帕给姜吾道,低声道:“师叔洗手,其余交给我吧。”
姜吾道就着绢帕擦了擦汗,问起沈楠君的情形。
晚云道:“看过了,不过是被那些歹人带走时有些磕伤,无甚大碍。解药也服下了,过一阵子就会醒来。”
姜吾道颔首:“鸿初怕这些人对沈楠君上刑,所以先一步将她迷晕。如今安然无恙地回来,也总算不白费他的一番苦心。”
晚云沉默不语,只低头将盆里的巾帕绞干,给王阳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痂。
姜吾道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心头存了一股气,道:“这是你师兄的意思。”
“纵然是师兄的意思,师叔难道不是更该阻止么?”晚云说起此事,又忍不住质问道,“昨夜仁济堂出了那样大的事,师兄又是师父指认的下一任掌门,必定愧疚难当,所以才铤而走险,他用这处苦肉计。不就是要将那些歹人的丑恶心思公之于众,让他们再加一等罪名,可这是意气用事,拿性命在冒险!纵使师兄他们安排好了时机,万一行将踏错,出了岔子,谁能保师兄没个三长两短?”
姜吾道就着豆藻,机械地揉搓着渗入指甲缝里的血渍,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曾组织过?鸿初向来有见地,并且心意已决,二殿下他们也甚是认同,我拉不住他……”
“二殿下?”话没说完,晚云冷笑一声,打断道,“二殿下为达目的向来无所不用其极。他是堂堂亲王,自可不用受苦,只消指使别人便可万事如意,反正有什么危险,都是别人去送命,起了火也烧不到他的身上。那别人,如今便是师兄。师兄一介手无寸铁的布衣,不能呼风唤雨,与二殿下合作,岂非与虎谋皮?师兄是通透之人,我不信他连这点也想不明白。”
第300章 夏至(六十)
姜吾道没有看她的眼睛,叹息一声:“他自然想的明白。你以为你想的这些道理,他不知道?知道了还偏要去做,必定心如磐石,更不容易被劝阻。更何况,鸿初已经长大,师叔我不好再倚老卖老。晚云,有时候,师叔能做的,也只能由着他闯荡,而后拼命保住他的性命。”
晚云望着他,一时结舌。
“师叔这是何意?”她在这话里品出些不寻常的意味,瞪着眼睛,“你是说师兄将来还会遇到这等事?”
姜吾道摆摆手,道:“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觉得自己无能,连自家徒儿也护不住罢了。”
晚云没有言语。
看着面露苦笑的姜吾道和他鬓边的一根银丝,她忽而觉得师叔正渐渐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