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通红的双眼悲愤交加,身体微微抖动着,仿佛一只困兽。
文谦唤道:“清和,别这样。”
清和是皇帝的字,上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已是十分久远。过去四人玩得要好时,其余文谦、王庭和常仲远从不叫他大王,而是叫他清和。
这一叫,便叫到了王庭和常仲远离去,叫到新皇登基。
文谦那时玩笑地恭维:“我如今要自称草民,唤清和陛下了!”
从这一句开始,文谦便正式改口。
如今算来,这一声清和,已经相隔七年。
皇帝后退两步,眼中淌出泪来。
他侧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
文谦垂下眸,道:“清和,这些年来我将鸿初和晚云视如己出,也算是半个父亲了。故而你的丧子之痛,我亦感同身受。可我的孩子不会冤枉无辜,我相信他们,我也相信你有那份公正,否则晚云在你这里待了那么久,你要做什么也都做了,何须等到我来?”
皇帝没有言语。
他蹒跚两步,走到一扇屏风面前,背对文谦站着,好一会,喟叹一声。
“万不曾想到,阿庭和仲远走了那么多年,他们的儿女又辗转来到了朕的跟前。”他说,“朕方才见到常娘子第一眼,便觉那眉眼有些仲远的影子。”
“她不仅眉眼像,性情也像。”文谦道,“随遇而安,自得其乐。可若是逼急了,一样能做出壮士断腕之事。”
皇帝不由看他一眼。
文谦回视着,并不避讳。
“可仲远可曾对这女儿有半分上心?”皇帝冷冷道,“自己满腹学识,却让亲生女儿流落民间。晚云……哼,这般俗气。乍听到之时,我还以为姑母弄错了。常仲远的女儿怎么能叫晚云呢?”
文谦没有接话,少顷,却道:“清和可曾后悔?”
“后悔何事?”
“后悔当年对仲远的误解。”文谦道,“他隐姓埋名,与世无争,足见其淡泊名利,而非为了权位,阿谀奉承,却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婪之辈。”
“这么多年过去,我在你眼中,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昏君。”皇帝目光寒下,“仲远他们为了惩罚我,远离了我,你也一样。”
文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
“清和还不明白么?”他说,“仲远他们离开,并非怨怼,而是他们真心知道留在你身边,只会是你的掣肘,我亦是如此。至于晚云,仲远只希望她过寻常人家的日子。若非他夫妇二人突然染病过世,晚云便会在那山村里过完这一辈子。如今看来,到底是事与愿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