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怀心眼再多,却对苏起用的手段嗤之以鼻,那些拿笔杆子的文官,肚里的肠子绕了不知多少个弯,剖开肚皮,到底有几根直肠子谁能说得清。
他不予理会,打发了一通,有些话还是得留到皇上和太后的面前说,在此之前,他心里还念着一个人儿,径直回来看看。
一眼看到她横躺在床上睡得深沉,而小桌上被她清空的碗碟也已收拾干净放置在食盒之中。她看似行为粗鄙,身上依旧流淌着尊贵的血液,范皇后对她的教导或许随着时过境迁她早已忘却,可养育她的那户人家似乎把她教养得算是得体。
宋兆安不负所托,把他们姐弟二人托付给了一户好人家。
“山……”一声梦呓,把公孙怀从十年前的往事中拉回到眼前,他垂了垂双目,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嘴角处残留着一点几不可见的酱汁,他没有多想,从袖中抽出素黑的巾帕在她嘴角轻轻揩了揩。
睡得再沉,若有异物触碰,总归感到不适,阿琅正做着发财梦,躺在金山上,仰望穹顶,不知怎么,落下淅淅沥沥的细雨,雨丝如银针密密麻麻砸在她脸上,酥痒得跟猫儿一阵挠似的,她一下下抓痒,无济于事。
公孙怀以为她做着什么怪梦,人没有清醒,双手却半点不安分。
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睡颜,一会儿安静得像只小猫,一会儿又跟猴儿似的,颇为有趣。
过去他只是惜薪司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火者,满面尘灰,哪有资格接近贵主儿。
头一次离得主子近,还是因他犯了事儿。他因这副容貌尝尽了内侍们对他的屈辱,就连进宫送炭,也因少于定额被承乾宫的主位罚跪。
冰天雪地里,跪一个时辰尚且能忍,可若那位主子不发话,这条命多半是撑不下去的。鹅毛大雪盖在他瘦削的身上,不多时便活脱脱成了个雪人,天可怜见,让他在冻死之前遇见了范皇后。
承乾宫挨着坤宁宫,范皇后从景仁宫回坤宁宫时恰巧途经承乾宫外的长街,中宫之主悲天悯人,见此情状,不问缘由,先命人将他身上厚重的积雪除尽,再抬回坤宁宫,因施救及时,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范皇后救了他,却也因此与承乾宫主位刘贵妃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
回到惜薪司后,他便与后宫失去了联系。
倘若他当时多留些心眼,想尽方法留在范皇后身边,或许就能早一日察觉到王有吉与刘贵妃的阴谋,范皇后也不至于难产致死,更不会尸骨无存……
她的两个孩子,也不可能流落民间。
怪他当时的力量过于薄弱,无力对抗,只能靠几分小聪明偷梁换柱。范皇后身边的侍女与锦衣卫指挥佥事宋兆安里应外合,他想要趁此机会报恩,便答应当那张护送长公主逃出宫的盾牌,而刚出生不久的太子则由稳婆和皇后的贴身宫人乔装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