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李文演眉间难以压抑的烦躁之色,周妙宛心底的郁郁一扫而空,她唤人进来收了酒杯,再喊了丫鬟凝风来给她梳头。
周妙宛当然是难过的,但几乎只有一瞬。
她抚着太阳穴定了定神,心想:就当端王妃是个官职好了,她照样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另一边,李文演自觉方才有些失态,想要挽回局面,默默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奁里挑出一支金累丝翠玉步摇,温柔地斜插入周妙宛盘起的发髻中。
周妙宛早在铜镜中看到他缓步走来,不动神色地等他动作。
她手指绕着步摇下缀的珠链打圈儿:“这步摇很衬我,不过,会不会太过招摇?”
李文演方才还疑心是她发现了什么刻意试探,听她的口气如常,心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回道:“招摇亦无妨,今日不过是去宫中走个过场,不日我们便可以一起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李文演是皇帝的第七子,生母是御前奉茶的宫女,相貌平平,皇帝在酒后与她一夜/欢好,却因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肯承认自己酒后失德,所以一切便成了这个宫女“蓄意勾引”。
“蓄意勾引”皇帝的宫女被放逐到了灵谷寺削发为尼,日日苦修。这桩事在后宫不算什么秘辛,原本到这儿也就结了。
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奉茶宫女十月后,竟在寺中产下了一个男婴。
这事无异于一声惊雷传至了宫中。
原来是奉茶宫女自知皇帝不喜,自己又是被逐出宫的,腹中胎儿一旦被旁人知晓是极难保住,所以生生瞒到了生产之时。
她又恐这个孩子出生在灵谷寺,血光污了这皇家寺院,引得皇帝更加迁怒她的孩儿,便在孩子满月之日割腕自杀了,死前留下一封血书陈情,道一切皆是她之过,造下的业障她愿以身偿还,唯愿皇家血脉延续,不流落在外。
言辞恳切的血书内容被皇帝知道了,感念她慈母之情,亲临灵谷寺将男婴接回了宫。
这件事的真假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又多了一个皇子,几方对峙下,皇帝最终将七皇子交予娴妃抚养。
皇帝实在是流连花丛,宫中女子数不胜数,皇子公主多得能坐好几桌,对于七皇子这个能提醒他酒后乱性的存在,难以有什么真切的感情。娴妃也是有亲儿子三皇子的,是以,李文演在宫中从来不受重视。
按祖制,娶亲后,李文演这个端王就要携家眷去往封地了。
分封后的王爷非召不得入京,是以但凡生母有宠有势的,总会想办法留儿子多在京城几年,哪怕不为什么骨肉亲情,多找机会在皇帝面前漏漏脸也是好的。
毕竟,在封地上过得是好是坏,也全是由皇帝的念头决定的。
但李文演身份尴尬,不会有人替他筹谋这些,明眼人又都能看出来皇帝对这个儿子的漠视,是以他去往封地的日子,就定在了大婚后一个月,连年都不打算让他在京中过。
这些事情,如今已是端王妃的周妙宛一清二楚,李文演也没瞒过她。
曾几何时,她还为他比自己更不幸的遭遇掉过好些心疼的泪水,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上他,早些关怀他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