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榜按例是该先一步送去朝里的。
只因新帝年幼,本该在上午的早朝都改成了下午。
到了下朝时,龙椅上垫的缂丝软垫被收起,幼帝被宫人牵着,难得没有哭闹就坐上了龙辇。
大臣们纷纷向两位首辅大人道贺,张时泽也混在其中,见陈首辅脸色不大好,有些踟蹰不敢上前。先前流言甚嚣尘上,他也不敢递名帖上门,生怕被言官弹劾。
秋闱时他便听巡考官说,这位向来离经叛道的公子在考场里烤红苕,香飘十里他到是吃得津津有味。如今黄榜已出,陈谨还得了第三,若不是他改了规矩把前三甲考卷张贴在贡院墙上,外头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了。
只是陈首辅估计是不乐意了,陈谨不仅落了纪首辅家的三子一头,连一个寒门学子都压在他前面。两位首辅还在朝堂上对垒,这一差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哀叹一声,叹这主考官为何如此难做,油水半点不敢捞,还可能被陈首辅记恨。
当然,作为本朝最恪尽职守的老滑头,即便这边吃了冷脸,张时泽另一边也没落下。
“纪公子真是有其父之风,芝兰玉树,恭贺纪大人了。”
“张尚书客气,小儿顽劣,好运罢了。”
纪首辅在祝贺的朝臣簇拥下不露声色,回了几句客套的谦词,也出了宫门。
宫门在所有人离开后再次关闭,喑哑的转轴声迎来黑夜。宫人扣上门栓后,把朱瓦上啼叫不止的鸟全都赶走,免得扰了宫里贵人的清净。
此时,顾仪正在殿中看黄榜。
流言和纸条是粗糙的饵,上钩的是出局的蠢鱼。还能顺手把张时泽这个老狐狸吓一吓,成天端水也该教他尝尝水洒的苦果。
上回下的棋已摆好,她最看好的棋子也去了该去的地方,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优异,还压了陈谨一头。
聪明的棋子是未成形的玛瑙块,即便通透温润,还需经过粉碎、烧制、打磨才能成为一颗真正的云子。陈首辅这第一道关,且看他是粉身碎骨,还是愈贵愈坚。
她还是用那方玛瑙镇纸压上岑观言的名字,随后被高居榜首的另一个人名吸引,神情有些恍惚。
经历的每一件事会成为回忆,也会成为她的一部分。
比如她十三岁的记忆里有春光,有肆意妄为和一切美好,还有……纪怀枝。
那个少年曾经鲜活地向她伸出一只手,带她从宫墙里挣脱出去,甩下满京城的万家灯火,去追遥不可及的月亮。那时他还眼波晃荡,她还天真烂漫,全不知人生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