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果真如此。”孟永光的手有些抖,似乎已没力气再握住那书简,“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你曾对我说过要陪着河南十三重镇的均军守兵一起耗?”
“臣记得。”
“我却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收复我淳国河南失地。只是你这以奇兵制敌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如今你不过是一军之帅,战场击敌或可依性而为;倘是将来权掌三军,还须得多些顾忌才是,否则……”孟永光忽而停了停,紧锁双眉,表情极其痛楚,额头上的汗一层层漫出来,过了许久才粗粗地喘了一大口气,似是缓过劲来,却没再说下去。
叶增略有疑惑,不解其话中深意,但见孟永光病重若此,便只道:“王上若是御体不适,还当好好歇息,臣改日再来便是。”
“无碍!”孟永光重重道,眼睛也蓦地睁开来,虽是看不见,却执拗地盯着前方,“以你所见,均军可还会再度进犯我淳国边境?”
叶增摇头:“依臣之见,均庭短时间內再无犯我边地的国力与军备了。况其大军主力先后落败、兵马死伤受降之数已有近三万,裴沂难免须得防备宛州诸国不会趁此乱势兴兵北上、讨伐伪庭,必会将手中残余重兵压在阳关一带镇守。”
孟永光微微地点头,又将眼缓缓闭起,歇了许久没有再说话。
就在叶增几乎就要以为他是睡着了的时候.却听他突然低声问:“听说你昨日未赴孟守正之宴邀,却去了孟守文的府上?”
叶增迟疑了一下,“是。”
孟永光点头,开口更是直接:“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孟守正。倘若将来是他坐在这淳王的位子上,你会如何?”
叶增却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得有些僵。但竟是下意识地道:“大殿下身无战功,恐难服诸军之心。”
孟永光问:“此话是你心中所想,还是诸军心中所想?”
叶增低下声:“臣不过一营之帅,万不敢领边地诸军之言,此话仅是臣一人心中所想。”
孟永光却道:“可你叶增如今却是这边地诸营将帅之中,地位最重主人。有你叶增领兵压境,四州之内便无敢犯我淳国边境者。你叶增今日殿上一言,它日传至宫外,试问边军之中岂有不附者?”
叶增默然不语。
回想孟守正之人,亦是仪表堂堂、才华满腹的王室贵胄,可他内心深处却极排斥这个骨子里面缺乏血性的男人;纵是除却秦一的原因,他亦永远无法如同信任孟守文一般信任孟守正。
他想着,便道:“臣是个只知带兵打仗的粗人,于治国主事颇不善通。可若是王上叫臣选,臣宁愿选与边军将士们一同饮过腥血铺岸烟河水的三殿下。”
这话说得简直是直白且不留退路。
叶增本已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谁知孟永光却勉力笑了一笑,眉字之间松懈了些,脸上竟好似露出了一丝放心的神态。
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被放开,他的声音疲累得有些发颤:“我乏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向我面禀的?”
叶增稍稍顿住,旋即又道:“臣……”
“啪”地一声,孟永光右手一直握着的那卷书简蓦地滑出他的掌中,落在地上。
“王上!”
“王上昏过去了!”
“快宣御医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