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泽成又道:“末将今日此来,仅是为讨叶将军一句实话——将军此番挂帅北上,是为御敌否?倘是真为御敌,将军又为何迟迟不令我军迎击敌寇?!”
叶增目光清锐地注视着他:“叶某抵赴沣峡的第一日,便已给彭将军出示过王上手诏——晋军倘不犯我,我必不犯晋军——彭将军莫不是忘记了?”
彭泽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末将久闻叶将军从前于军中亦非守矩之辈,更曾屡出奇兵以制敌,可竟不知叶将军枉得赞名、实乃畏首之徒。今次将军眼见晋军来犯却不令我军主动出击,岂非将兵家先机拱手让与敌寇!”
叶增虽被他如此质问却不曾作色,只是冷冷地问:
“那么依彭将军看来,晋军徘徊于我沣峡军港三十里外逾十日都未再进一寸,此举究竟是欲来犯、还是不敢来犯?
“倘欲来犯,晋军竟迟迟不主动出兵进击我淳国军港,岂非是将兵家先机拱手让与我军?
“晋军乃远来之师,不趁士气锐足之时率舰急攻,却徘徊于我军三十里外的海域,放任士气渐疲、粮秣耗减,这又是何理?”
这问话字字沉着冷静,配上他年轻却棱角坚毅的面孔,竟透着一股久经沙场、身历百战的宿将威严。
彭泽成遭他此三问,一时间有些结舌,片刻后却又勉强道:“或是晋军诱敌之计,欲要声东击西。”
“倘是诱敌之计,”叶增盯住他,“那彭将军意欲主动出战,又岂非正中其计?”
彭泽成愣了一下,黑黜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叶增又道:“彭将军坐戍北疆凡三十年,叶某心实感佩。然而倘是将军欺叶某年轻、不识军武之事,那将军则是大错。王上今次既命叶某挂帅北疆,叶某必不敢妄负王上信托。倘若将军不遵帅令、私自出兵——”
他的声音在一瞬间沉了下去,“那便莫怪叶某拿军法处置将军,用将军宿将之名来成全叶某一己帅威。”
彭泽成微微咬牙,本已尴尬的脸色此刻亦掺杂了丝羞愧之意。
叶增瞥他一眼,似并无意追究他方才的种种无礼,神色依旧冷静,“彭将军待出得帐外,可传我帅令下去,让将士们今夜早些休息,只等睡足了觉,明晨起来整军迎敌。”
此一言登时令彭泽成骤感惊讶,不由攥住双拳问:“叶将军此刻又同意出兵,是为何理?”
叶增本不意多做解释,但瞧见彭泽成不甘罢休的目光,便缓缓起身,步至他身后,伸手揭开帐帷一角,“彭将军岂不见,今夜海上终于飘雪了。”
彭泽成皱眉,显然不解。
叶增垂手,“我睹今夜雪势大好,料想明晨海上必有浓雾。晋军远航来袭,又无近港补给,全军迁延十日未有所动,想必舰上粮秣已不多矣。今夜天降此大雪,晋军必将于明晨雾中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