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这般身份行此重礼,若叫旁人看见势必会惊掉下巴,然而来者却纹丝不动地受了这一大礼,于他身前站定。
云蔻面无喜怒,周身自有一股清傲的气势,开口时带了几分责难的意味:“淳王挟同鄂伦部逼迫晋国追寻我的行踪所在,又使人杀我云氏族人,挑拨晋、羽之间的关系而坐收实利,此举是义,非义?”
“不杀夫人族人,如何能引夫人前来淳国向我问罪。”孟守文坦坦荡荡地应对她的责问。
云蔻一时冷笑,“淳王大费周章心机算尽,仅是为了引我前来,倒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孟守文道:“若此番夫人仍旧不来,我自有其它手段可逼夫人前来。只是那些手段,无一不会令云氏死人。”
云蔻瞬间动怒:“省去你的那些手段。我人今已在此,说出你要什么,不需再牵连无辜之人。”
“我要的很简单——”孟守文盯住她,意极认真:“请夫人不要再让我的王后伤心。”
云过月盘,夜色青茫。
她神色微震,眼中水光骤现,脸上怒意渐被敛去,轻声喟道:“莫非淳王以为这两年来,我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么?”
“你是如何教宝音如何习字作画的,是如何命人做她喜爱吃的食物的,是如何因她的一颦一笑而心花怒放的……你二人是如何争吵的,又是如何尽弃前嫌的,你对她倾付一心的好,而她对你的用情回应……”云蔻娓娓道来,无视孟守文逐渐惊讶的神情,自顾自地道:“我都曾于这王城内外一一探听过。”
她抬眼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栖梧殿,又说:“我也曾于夜深人静时落入王城此处,在天明时分远远地看一眼宝音出殿骑马的模样——她还是如我记忆中的那般可爱美丽,一点未变。”
孟守文听着这些,大为震动,半晌无言。
过了许久,他才抚定心绪,如常开口:“既然如此,夫人为何不曾令她知晓?”
云蔻静默须臾,又是一叹:“若是与她相见,必然会被问及当年我出走瀚州的原因。而那个原因,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她知晓的。”
【三十六】
元光十二年十一月六日,鄂伦部兵伐晋北。
晋王遣使之毕止,奉金资粮以求和,为淳王所断拒。又遣使之擎粱山东,会羽族云氏于宁远城;间起争执,云氏言未尽,晋使辄已杀之。
十二月十八日,晋王薨。太子王景予立,谥故先王曰悼。十九日,收羽族书,乃知云氏意晋背盟在先,使人刺悼王之事。
晋臣多议出兵伐羽、为报先王之仇,晋王按不发。
鄂伦部北闻晋、羽之乱,竟收兵。
晋王诏退锁河山东之兵,更遣使节之毕止,拜表称贲臣于淳王前,奉金资粮以伐均。淳王受其礼,收其钱粮,敕移义安转漕叶增军前。
是时,淳军南伐一年又四月,岐水以南、当阳谷以北尽为淳地。叶增麾下所杀均军合七万余,而淳军士卒物故者亦二三万。自毕止以南、锁河山以东,国中发丁夫转者踵军后又十八万人,兵甲转漕之费以万计,而犹不能足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