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在终于数完的这一刻,她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神情亦变得松懈了许多,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很是了不得的事情。
“……至今夜已满一百二十日了,是该见效了罢?”
她口中喃喃自言自语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将那竹片原样揣回胸口,起身掸了掸身上沾的灰,一派轻松地转过身——
“呀!”
夜色中一个人影矗立于她身后五步,霍塘被吓得叫出了声,一双圆眸瞪得大大的。
来人似乎也被她吓到,呆了几个瞬刹后方近前两步,“霍姑娘你别怕,是刘军医不见你人影多时,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才叫我来找你的……”
霍塘看清对方是个辎重营小兵,这才手抚胸口,眨了眨眼睛,咽了咽口水,“我白日里落了东西在外面,方才发觉,所以出来找一找,这就回去。”
士兵连忙点头,又侧身让她先行,言举之间满是敬意——
这个少女奉叶增之令,在随辎重营南出当阳谷的这一个半月里,已用她世罕所匹的医术治好了许多连老军医都感到束手无策的、因负战伤而自前线退至后方的伤兵们,又用她不知从何处搜集积储的那许多珍奇药材制备了众人见也没见过的疗创药粉,以补充日不供求的随军辎重。
而她平日里除了跑来跑去忙着视伤制药之外,全无一丝女子娇气,未花多少时日便令辎重营的士兵们对她信赖有加,不论大事小事都愿意告诉她知晓。
月辉纯柔干净,一如霍塘问话时的声色:“叶将军的前军已驻扎于零陵,我们还需几日才能赶到那边?”
士兵诚实地回答她:“我部军行不快,估摸着还得三四日。”
“还要三四日啊……”霍塘小声咕哝着,语气俨然是嫌不够快。
“霍姑娘是在担心叶将军之前所负枪伤没有好全,所以想要尽快赶去再诊视一番么?”
霍塘并没有立刻回答,而士兵走在她身后半步,并不能看见她眼下罕见的、略有些迟疑与不自信的脸色。
少倾,她才轻轻道:“是啊,可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我没有预料到的变数……”
又走了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没了,而霍塘亦听不见那士兵再开口同她说话,不由感到怪异,于是侧头回看。
只见三四步外,那名士兵倒在营地上。
他的喉颈被匕首割出三指深的口子,此刻正泊泊向外冒血。而他的神情极为痛苦,双眼大睁,额头青筋鼓胀,嘴巴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一股股的血沫自口内淌出,没多久便断了气。
霍塘骤惊之下向他奔去,张口便要大喊——
几乎是同时,她脖颈后方传来一股强烈的闷痛感,继而她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一片混沌之中,闪电凌空,奔雷大作。
烈风滚过莽莽平原,携裹着万千战魂咆哮嘶喊之声,以万钧之势飒袭而来。
血雾凝成河海。
河床海底,隐约可见万里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