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欢歪在上面,身上只着罗衫,倚着那御案,一手握着朱笔,另一手正飞快地翻着案上摊开一片的奏章。
她脸色不善,唇也泛白,听见宁墨与狄风二人进来,才抬起头,道:“药搁下罢,稍后朕自己会喝……”还未说完,便又咳了起来,声音沙哑不堪。
宁墨手低眼半晌,伸手将那药碗取了出来,掀了上面的盖印,呈至英欢面前,轻声道:“陛下,还是趁热先将药喝了罢。”
英欢皱眉,抬手一摆,便欲继续批折子,可余光却见他端着药碗的手却迟迟不肯落下,这才抬头盯过去,微微怒道:“这是要抗旨了?”
宁墨立时跪了下去,手还是高呈药碗,口中道:“臣不敢。”
英欢扭过头,掩袖轻咳,见他一副不罢休之样,不由蹙眉,抬手往身子内侧一招,道:“……拿来罢。”
他起身,将碗递过去,看她纤眉紧蹙,一口气将那药喝了下去,这才敛袖退后。
狄风望着她,沉默不语,眼中却干涩难耐……识她已近十二年矣,未曾见过她这般憔悴的模样。
就只这时,他才忽而发现,竟是这么纤细单薄的身子,撑了邰涗万里江山整整十年。
……只是她的心思,他却从来都不知。
正兀自想着,就听英欢哑着嗓子唤他:“狄风。”
他陡然回过神,见宁墨已收了碗盅,正欲退殿而出,于是几大步,立于御案前,低声道:“陛下。”听见身后殿门开了又合,知宁墨已然出去,这才抬眼望去,又道:“陛下,身子要紧,国事可暂交由门下中书两省老臣决断……”
英欢手指一软,朱笔落下,砸在案上,溅了一滴刺眼丹墨于纸笺上,水眸轻晃,望着狄风,冷笑了两声,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一面拾袖掩唇,一面伸手,将桌上另一侧的一整摞折子往狄风眼前狠狠一推。
狄风不解她此举,犹自愣着站在那里。
她半咳半止,抬手指着那摞折子,声色极寒:“……你可知朕病着的这几日,那帮老臣们都上了些什么折子?”
狄风摇头,竟不知何事能惹得英欢如此动怒。
英欢搁在案上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全是劝朕成婚的!”
此言如惊雷一记,将狄风震得浑身发麻,僵不能言。
英欢喘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道:“国无储君——这便是他们的心思!”她冷笑,伸手将那些折子全部推翻下案,任其洒落一地,冷然又道:“见朕染疾,便都生了这心思,生怕朕将来若有万一,这江山天下……”
喉头微梗,再也说不下去。
不等狄风开口,她便又从身边挑出另一封折子,直直丢给狄风,眼底寒水裂光,“好个沈无尘,竟将朝中三品以上未婚臣子尽列于奏折之上,呈与朕阅!就连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她说完这句,轻一咬牙,颓然靠上塌边锦枕,眼眸微闭,胸口堵得气都喘不匀。
成婚,成婚……
她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这么多年来周旋于朝中,竟找不到一个她可以放心让之半座的男人,一个……懂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