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恨意点点涌起,人却渐渐沉沦,记忆回至最初两相不知时的浅动心怀,又跃至他大婚前夜那一晌鸳鸯梦同那一盏青玉合卺杯。
誓已成誓,怎又会成现如今这局面。
虽恨却抑不住心底之动,欲爱却放不下背信之殇。
这滋味,太苦太难。
他手上动作停下,绯衫凉滑,紫带慢拉至她腰后,最后打了个结,手也松开她,低声道:“谋策在我,施令由你。”
她耳中轻嚣,听清了他这八个字,先前心中旖情之思瞬时尽弥,蓦然转身抬头看他,半晌一笑而冷,“原来如此。”
他不在乎她是否知兵会谋,只需她能压住邰涗大军。
策由他定,令自她出。
方恺为帅,断不可能听他之言;惟她为帅,可使邰涗将心臣服,亦能听他之谋而令。
只要他肯,邺齐大军便无一人敢作它言。
“经此一役,”他在后沉沉又道,“你才可于邰涗军中真正立威。”
她惊而不言,未曾想他还替她做了这打算!
他扯扯嘴,负手于身后,“你觉得如何?”
心底飞速转过千念,最后一止。
她退离他身前,垂眸又想了片刻,而后斜眉瞥他一眼,“倘是方恺及其余诸将不存异议,此事可定。”
他点头,眉黑眼亮,看她朝帐外走去,又开口,低声缓笑道:“既如此,那往后定是少不得日日相扰了,”停一停,又道:“不得怪我。”
她足下一顿,听出他这话外之意,不禁咬牙转头。
眸转之刹,恰恰触上他眼中黠颉微光。
一时脸又发红,当下甩帐而出。
天下三
翌日暖阳灿灿,和风短煦,山下营帐之中安静异常。
锦袍如凉滑之水,摆随风飘。
腰间金龙玉革带折日而灼。
似剑眉峰陡扬,面若平湖之冰,足下不疾不缓,剑鞘触玉而鸣。
并未骑马,通墨窄身束袍亦不显眼,然自东面大营一路而来,西面营中无数将兵都立在营道旁探眼张望,目光火烈烈地注视着他,却无一人开口说话。
虽无人开口,可却能听见戈戟隐动之声。
他刀唇微弯,无声而笑,步子放缓了些,抬眼将道旁这些邰涗将兵一个个看过去,而后挑眉,望向远处中军大帐之北的皂柱缃帘独帐。
行帐前,禁军守卫见他远远而来却不敢上前阻问,忙回身上前拉铃禀报,而后收戟揭帘,候其入帐。
他抚剑上前,淡望守帐之卫一眼,笑意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