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微颤,每一回听他这般说,都觉踏实万分,仿佛无论怎样,有他撑于她后,无甚可念可担心,只消顺他之意,便好。
上前半步,伸手放进他掌中。
他一撩大衮,拉着她转身,带她跃雪行了几步,送她上辇,抬手扶住一侧龙柱,逆着刺眼阳光,低低道:“坐稳了。”
背着光,她在辇上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看得见他眸底淡淡一闪,然后见他转身,绕过她,走去另一帝辇。
宽肩挺背仍旧宽挺。
只是看他那一步步迈出去,竟似踩在她心头上一样。
她沉沉一喘,手去扶辇柱,想要探身唤他,却见他已然上辇,未过多久,二辇起驾并行。
辇身摇摇在晃,辇官靴底压雪嘎吱之声不休不止。
她心里忽然有些乱,继而慌,闭了眼又睁开,想笑自己无故生愁,却是无论如何都祛不褪心底那丝惧意。
可到底是在惧什么,她却全然不明。
为帝十四年,统朝为政、出征在外,以女子之身衔一国之尊、压三军之阵,坐享这天下半壁江山,世间无人比她尊荣更甚……到底还有什么可惧的。
思绪滚滚在翻在涌,却抓不住脑中将明将灭的那一抹淡淡幽光。
步辇忽止,重重一顿。
她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崇元殿已在眼前,转头去看另一边,见他辇驾亦停,东面有诸军将校素服在列,但等他二人下辇入殿。
他下辇,双袖一展,挥平衮服浅褶。
邺齐军中一人出列,疾步而来,待至近处时她才看清,是谢明远。
她亦下辇,眼望那边,就见谢明远双手奉剑与他,他漠看一眼,接了剑,转身回望向她。
然后大步走过来。
她看着他,不等他走近、不等他伸手,便几步上前,仰起下巴对上他的目光,一扬大袖,去握他的掌。
他身形稍滞,随即展笑,牢牢捉住她的手。
内外诸卫,二军将校,降臣礼官,北戬使副……千百众人之前,她与他执手共行,玄裘朱衮灼浓刺烈,火一样烧过厚厚积雪,一路燃入殿中。
崇元殿中肃冷不已,高位之上二座齐尊。
相斗十年,相缠四年,百河千川万丈广疆,刀光剑影几国征战,终得一日,她与他同着衮冕,执手上殿。
不由心颤。
明明是真的,却偏偏不敢信这是真的。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去,待入座前稍稍停了一下,扭头看她,另一手将那冷剑横递过来,低眼哑声道:“……替我拿一下。”
她尚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地握住那剑。
下一瞬便被他轻拽回身,落座,衮服鼓张,带起薄风一阵。
她微怔,置剑于膝,不解他之意,一切都太快,只见殿外两军将校由祗候舍人引着鱼贯入殿,分列殿中左右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