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参商暗自咬舌,低头道:“陛下恕罪。”
英欢摆手,无心多言,着她退下,可见她仍杵着不走,不由轻一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她眉头微皱,想了想,才从袖中掏出封折子,展了展,道:“臣晨时见过方将军,论及陛下昨日所下诏令,将军望陛下三思……”
“他不敢当面谏言,”英欢声音骤冷,“倒叫你来劝朕?”
曾参商垂臂,攥了攥折子,又道:“陛下令龚将军斩已擒二王于军前,臣亦以为不妥。方将军压诏未发,只望陛下熟虑之后再定……”
江平、龚明德首破冯、豫二州,擒卫、越二王后奏请圣意,英欢待江平出兵向东后才下诏,令龚明德于军中立斩二王,以儆效尤。
此令一出,方恺愕然却不敢当众谏言,唯恐谢明远知道后会有不利之举,又因知英欢的性子,诏已下而将不遵,实属大逆,所以才叫曾参商来劝。
英欢看她一眼,道:“你觉得朕太狠了?”
她默然不语,可脸上神情已然道出心中所想,半晌才抬眼望过来,慢慢地点了下头。
英欢唇角一侧轻挑,手撑了撑座椅扶手,起身,冷然道:“可朕却觉得,还不够狠。”
曾参商脊背立起一层薄汗,僵着,心中飞快转过数念,口中低声道:“陛下是想……”
英欢藐她一眼,“八王既是有胆量起兵叛乱,就该知道欺君祸国乃是自绝于天地之举,倘是不得大位,便只有死路一条。”
曾参商看着她朝里面走去,只觉胸口闷窒,眉横眼冰。
“告诉方恺,”英欢背身又道,“朕已然三思熟虑,再勿多劝。为乱八王……”她停了停,声音一寒,“朕一个都不留。”
曾参商手指不禁一紧,折子被攥得不成形状,低声应了下来,告了安,转身出去。
天下十七
屋外春风轻凉,瑟瑟扑面。
有飘落嫩叶落在廊间,细小碎雅,翠翠生姿,被风吹进砖缝中,叶缘蜷起,柔柔的。
冬过新生,万物仰日。
她足踏绿梗,心头惶然之感萦而不消,之前那些敢想却不敢问的疑惑又簇簇冒起,走了十多步后蓦然一停,攒眉咬唇,又返身回去。
轻推门板,入得内室,隔了纱幔却不见英欢身影。
她踯躅一瞬,胸口诸言澎湃欲涌,非道不可,伸手拨开层层轻纱,往更里面走去。
地下青砖湿漉漉的,犹然未干,水渍漾成肆曼之形,一路淌进去。
荞木雕花扇板挡在前面,另一边便是圣驾寝卧之处,她不敢再进半步,足下站定,口中轻唤一声:“陛下?”
良久,都未有人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