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情之一字,在他掌中犹如谋子,任是何人何情,都能被他利用殆尽,抽丝不成反成茧,有情之人终被缚。
诏命中宫陪葬,他若身薨于外,尸骨抵京之日便是皇后绞颈之时,若是军中隐丧不发、将他密送回京,则英俪芹必死无疑,唯有在他尸骨未凉时便起大乱,才能使她率军相介,而唯有她领兵入关、侵他江山,才能保英俪芹一命。
他费尽心血,以此胁迫谢明远往报朝中、助她之策,要的便是这场乱。
……且绝不怕谢明远不受此制。
想他谢明远一生伴驾,当初却能因英俪芹一人而负君恩,实可见其情之深,若知中宫有危,又怎会视而不顾,势必会事事遵他上意、以解此危罢了。
英欢心底冰同血塑,一抖睫,抬眼盯住谢明远,“可是他并未薨亡,你为何仍往报回朝?”
谢明远脸上镀了层铁色,“苏院判有言,上此次固疾又作,弥而未薨,实是命由天定,将来如何非人力所能诊调。”
声音低沉,字字入耳皆叫她心发颤。
……是怕若不发报,护驾回京途中他会无兆而崩,到时中宫难逃陪葬之命,因而才伪作上薨之报,急促邺齐国乱,以免徒致大殇。
说到底,是他拿旁人之深情,来抵他对她之心。
她手心里满是密汗,莫论如何都未想到会是这般,之前打算要对谢明远说的话此刻都如日下碎冰,融而无形。
静了半晌,忽而轻嗤一声。
她看着谢明远,眸子里隐隐生戾,“……既如此,朕也不必多费口舌,千里长路行至此,唯差最后一步,你愿不愿再从朕令一回?”
他眉间仍然未展,不答却反问道:“陛下心中何意?”
英欢容色定然,声音凉漠,一字一句道:“朕要废了他的帝号。”
殿外猛然划过一道闪电,未过多时便起轰然雷声,夏雨骤降,倾天而落,豆大雨珠砸在殿角琉璃瓦上,响震心际。
谢明远人似被钉,眼里洞黑无光,怔然良久,都不发一辞。
她微一扬眉,催心一般的话语又自口中而出:“你方才也说,他命终何时但由天定,此时大事虽平,然若有万一,皇后仍是难逃陪葬一死。只有废了他的帝号,那诏命才能不作数,而你也不须再为此担心。”
他脸色阴黑,面有憔容,仍是不开口。
她冷冷一勾唇,又道:“他既是肯拿英皇后之命来逼你促乱横生,你又怎会不明他心中深意。朕心有何计你亦明白,然从一开始你便助朕之策,邰涗大军铁蹄入关,前后十数万之众而今正在邺齐国中,此功一半当属你。事已成此,你莫不是还想摆出一副忠国之象来?”
谢明远眼里无光,盯着脚下,低声道:“敢问陛下想要臣如何?”
英欢见他松口,面色不由一缓,声音也跟着软了些,“先诏江平麾下将校入京、留军东面由龚明德代掌,而后以上醒疾愈为名,诏文武百僚入宫,摆宴乾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