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老早便勒令了府中众人,他女儿大婚那天谁都不许穿大红色, 只有她女儿能穿。
当日见女儿被送回了家, 他还笑得跟个花儿似的, 今日却不一样了,一大早开始便板着个脸,下人们笑着与他问好他都不吭声。
丁香从小就跟在三小姐身边, 极其羡慕三小姐有一位疼爱她的好爹爹,今日三小姐大婚,老爷不仅没面露喜色,还对人对事都冷冰冰的,别人想不明白,她却清楚得很。
老爷这是不舍得三小姐,非常非常不舍得。
丞相推门进屋时,姜雪蚕正在被喜婆摆弄着脸上的胭脂水粉,顺便听着喜婆讲今日大婚的规矩,她一开始听得认真,后来就觉得有些乏味,见爹爹过来,她才起身笑着扑了过去。
喜婆发誓,她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女儿出嫁,爹爹却哭得这么伤心的。
而女儿本人显然也被吓到了,爹爹刚刚进门时还好好的,她只喊了声“爹爹”,他便流起了眼泪来,而且还流个不停,几番欲言又止,抬手想摸摸她的小脸却又放下。
她没怎么见过爹爹哭,每年大概只见一次,次次都是在娘亲的忌日。
突然想到娘亲,她扬起的嘴角也渐渐垂下,眼瞅着便要落下金豆子。
丞相虽被一层水雾模糊了双眼,目光却始终在女儿身上,见女儿眉头轻皱,便能猜到她应当也是触景生情,心中难过,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他这个当爹爹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在这天落泪珠。
“女儿啊,爹爹没事,爹爹只是太高兴了”,丞相抹了一把又一把眼泪,最后才显出一张笑脸来,想要摸摸女儿的小脸,却又怕抹乱了女儿刚上好的妆容,只得作罢,目光上移,点了点女儿的眉心,“爹爹给你描个花钿吧。”
丞相年轻时也曾是名动京城的青年才俊,画得一手好丹青,老了反而不常动墨,但笔力不但没下降,还勾勒得更有韵味。
他给女儿画了一朵朱红的梅花。
“往年冬日咱们家院子里数红梅开得最好最艳,今年还未落雪,梅花也没开,可爹爹还是想替你先摘一朵。”语罢,这最后一笔也算是落下了。
“爹爹,女儿舍不得您。”丞相终于还是没能阻止这颗金豆子落下,任它肆意流淌过女儿光滑白净的侧脸,最后停留在她颌角处,将落未落。
“不舍得爹爹,当初还答应他做什么……”丞相小声嘟哝着,拿帕子给女儿小心翼翼拭去泪水。
“老爷,吉时快到了,小的瞧着街角有些热闹,该是宫里来人了。”外头进来个小厮,向丞相恭敬禀报了一番,打断了此刻父女二人的温情氛围。
听完这话,丞相终是揉了揉鼻头,长出一口浊气,面上渐渐有了笑意,向一旁站着的喜娘招了招手,喜娘会意,又给姜雪蚕仔细铺了铺胭脂水粉,遮住了那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