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看见他爹的盔甲上沾满了血,看见了满城素缟的蜀州城,处处飘着魂幡,看见很多年前的自己趴在床边,他娘就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脸上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却依旧是那么好看。
她祖上是江南的,虽扎根在了临安,骨子里却带着股江南女子的温婉,连发个火都气不上多久,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蜀州,在逐鹿原,在西羌铁骑的虎视眈眈下撑起了永安王府,因为没人会在跟她说:“别怕,为夫在。”她以前愿意做那个盾,现在就得做那把剑,替自己夫君担起那个责任。
季思就像个看戏的群众,置身在一个没有自己的戏中,看着别人演着他的故事,诉说着他的喜怒哀乐,小李汜的面容在自己的回忆中已经模糊不清了,像是敷了层雾气,黑漆漆的一片,他缓缓靠近床,慢慢蹲下身来,盯着床上的女子,伸出手想轻轻碰一碰她的脸,却是直接穿过,床上那女子似有所感,眼睑轻颤睁开了眼睛,愣了愣,视线未对上焦,在空中转了转对上了季思的视线,下一秒又移开看着床边的李汜,轻声问道:“来多久了?”
小李汜的声音也听的不那么清晰,季思回忆了许久才想到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刚到一会儿,娘,我听庙里大和尚说,抄经书可以报平安,我抄了好多,给你瞧瞧。”
他从身后拿出一叠递了过去,床上那女子接过看了一眼,笑了笑,“你爹以前也为我抄过经书......”
话说到这儿,却又停了下来,好似想到当年那人一系蓝衣站在树荫下冲着自己仰头笑了笑,“听闻宋小姐很喜欢《清严经》,这孤本在宫里我可带不出来,便只能手抄一份,字迹虽比不上名师大家,却胜在心诚,今日赠与小姐,还望小姐也能喜欢我半分。”
她将回忆收了回来,伸手摸了摸李汜的脑袋,“阿汜。”
“我在。”
女子张了张嘴,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眼尾红红的让苍白的脸多了几分颜色,“娘先睡一会儿,等晚些......等晚一些,你来将我唤醒,你爹种的那棵柳树该抽芽了,我们一道去瞧瞧,娘有些累了,就睡一会儿。”
“好。”小李汜的声音响起。
她这一睡,便不再醒来。
季思颤抖着伸手,接住了她眼角落下来的一滴泪,这一滴泪很烫,让人抑制不住的难过。
灯闪的很快,许多画面匆匆一逝,最终定格在穿着宫裙的女子身上,周遭灰蒙蒙天际猛地一下消失,素白的丧幡和纸钱化成星星点点取而代之的是绿树红墙,落英纷纷,季思抬起手低头瞧了瞧,双手缩小了一圈,像是少年时的自己,手中的那滴泪不在了,却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阿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