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扶游,身量不高,裹着一身短短的旧袄子,被冻得脸上没有血色。
皇都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他一路走来,越往北走越冷,要不是脸皮薄,他简直想把被子裹在身上,就这样在路上走。
他背着书箱,带着满当当的竹简,来到皇都。
城墙高耸,城楼巍峨,恢宏壮观。
扶游双手紧紧地拽着书箱带子,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城门前排队,接受侍卫盘查。
听说是因为新皇刚刚登基,还有许多不臣之人,害怕他们派刺客来皇都搞破坏,所以太后特意下旨,要加强巡逻。
队伍里有不少跟他一样打扮的采诗官,不过都是老人家。
这是朝廷的规矩。
几十年前,大夏朝廷为显恩德,保证鳏寡老人的生活,给他们送米送布,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每年冬天献诗上来。
原本很好的事情,流传到现在,就变了味,变成官府抽签,被抽到的家庭就要出一个采诗官。许多老人不愿意让家中小辈受罪,才支撑着出来采诗。
盘查得仔细,队伍也走得慢,扶游慢慢地等。
忽然有人拍了拍扶游的肩膀,扶游回头,只见是一个同样背着书箱的老人家。
老人家笑着,朗声问他:“小郎君你也是采诗官啊?”
扶游点点头,恭敬答道:“是,我也是采诗官。”
“没见过这么小的,怎么这么小就出来采诗?家里人呢?”
“家里人都走了,还有……”
只剩下一个大伯,一个表兄,他们害怕,不愿意出来,朝廷又非要他们家出一个采诗官,他就出来了。
他这话说得小声,老人家也没怎么听清楚,只是搓了搓他的衣袖,絮絮叨叨地念:“还穿的这么少,又这么瘦,手炉也没有一个。”
扶游低着头,不自觉红了眼睛。
他就是这样,眼窝子浅,情绪一有波动,就要眼睛红红。
一年了,他一个人在山野间奔走,遇到过豺狼野兽,也遇到过土匪强盗。
只要有一个人稍微关心他一下,他就忍不住难过。
老人家宽慰他:“没事,再等一等,马上就进城了,进城了能住驿馆,到了驿馆里,就暖和了。”
正说着话,扶游就已经到了城门前。
他反应过来,跟老人家说了句“失陪”,快步上前,把自己的书箱取下来,放在桌上,让士兵查看。
盘查之后,扶游和老人家一同进了城。
老人家带他去驿馆,帮他挑了一个朝南边的房间,又带他去领采诗官的份例。
今年的俸禄,还有两身新衣裳,一身官服,一个新书箱,一篮木炭,一点过年的糖。
老人家走在走廊上,颤颤巍巍地打开油纸,捻了一块碎糖含进嘴里。
他含含糊糊地对扶游说:“等到了除夕,宫里有宴会,会选两三个采诗官去赴宴,到时候不仅可以进宫吃饭,还可以拿年赏,有很多钱。你要争取一下,这样第二年的日子才会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