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信差三天后到,只要敢在圣旨抵达前,以罪证确凿处决单光义。等旨意一到,为时晚矣,届时也不便问罪沈矜,毕竟他确也没有抗旨不遵。
这样既做到秉公执法,又不违背圣旨,唯一的风险就是大大得罪了单官。这位城府深沉的老阉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报复,沈矜也说不好,是以将儿子先一步送走,以防万一。
丁蔻本来聪明,听了两嘴,已然明白了,说道:“既然沈大人是为了儿子着想,将他送来,如今您又给人送回去,岂不枉费沈大人一番安排?”
董贤拔高嗓门儿:“为人之子,难道不应与生身父母同进退、共存亡?”
沈育唇色发白,酒碗放在手边,端起灌了口烈酒,火辣的灼烧感贯穿咽喉:“车停在林子里,我现在就启程……”
丁蔻道:“走夜路不行,山道崎岖,容易翻车,且林中夜猫子多着。最早明日天亮了才能启程。”
两人都不说话。
这虽是董贤无由来的猜测,但他与沈矜交游多年,说不得比沈育还了解沈矜的想法。这可怕的猜测如同一枚种子,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顶得天灵盖发痛,简直片刻不能安生。
“明早鸡一叫就出发,我与你换班驾车,两天一夜可赶回城中,”这时还能冷静下来的只有丁蔻,她收了沈育的酒碗,“现在早点睡下休息。”
马车在林子里停驻,顶上落满树果,沈育解开缰绳,球果扑簌簌抖落。
丁蔻换了身短装,看布料是用董贤的外衫改制,又戴了顶斗笠,以遮挡赶路的风沙与烈日。
勤恳的老马甩开蹄子小跑下山道。沈育坐在车辕上一言不发,丁蔻撩开帘子看一眼,将斗笠扣在他头上,安慰道:“也可能是想多了。这人在山里待久了,离群索居,就容易胡思乱想。”
沈育没回头,点点头。
他又想到穆济河,就算事情真如董贤所料,有穆济河与度师父在,或许不至于太坏。
太坏又能有多坏?
下午换班,丁蔻驾车行得慢一点,沈育和衣卧在车中休息,各种念头倏忽闪过。
先斩后奏,好歹不是抗旨不遵。皇帝远在望都城,也拿沈矜没有办法,顶多是感到威严扫地,诰书将人训斥一顿,或者贬谪以示惩戒。单官若要发难,可能利用他在汝阳郡的势力,给沈矜的治理工作找点难题,也可能向皇帝告状,而皇帝也无奈。
还有别的可能?沈育又想起王城盛传,马贺马师是被太子珩找来流氓,套麻袋揍了一顿,颜面扫地离开望都。
难道单官也要耍流氓,找人暗杀沈矜?那么有穆济河在,应当不成威胁。
想来想去,事情似乎都到不了太坏的地步。分明应该感到安心,却不知为何,沈育心跳一直很快,仿佛有什么危机被他忽略了。
星夜兼程,累得马匹口吐白沫,天边终于冒出锯齿似的城墙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