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公权势滔天,又荤素不忌,该不会是连天子都敢染指吧?思吉心中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殿前龙尾道,赭红官袍上花团勾连,曳地发出窸窣声响。
那声音听在仇致远耳朵里,像蛇游过草丛,逼近金銮殿。章仪宫里到处都有这样的声音,有时是卑微的人鞋底贴着地面磨蹭,有时是躲在暗处的刀剑客彼此衣料摩挲。
先灵帝在位最后的时间,常被这声音弄得神经疲惫,搞不清楚来的究竟是服侍他的人,还是杀他的人。
很快新帝也要熟悉这种声音,并学会从细微处甄别危机。
他现在已经能够听出一样了——仇致远的脚步。
梁珩正在通往天禄阁的复道角楼里望风,仇致远还未走近百步以内,他就敏锐地看过来。
新帝有些怕他,仇致远心知肚明。
当年梁敝子从偏僻的嶂山来到天下中心的金銮殿,看向辅政大臣韩巍的眼神,也是如此。
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有时那眼神让仇致远想起在他床上瑟瑟发抖的小少年们,像鲜美肥嫩、任人宰割的兔子,仇致远感到很有趣。
“陛下,在看什么?”
角楼里只有梁珩一人,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谨慎道:“透气,没看什么,早看腻了。”
仇致远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陛下打小在深宫长大,自然对这人间至为富贵的景象熟视无睹,反而成天向往外城的市井烟火。殊不知天下百姓却都挤破了脑袋,或者拜官、或者做寺人,拼命想进入真金做墙、白玉做阶的宫闱。”
梁珩听得反感,本不想多言,不知怎得今日胆气壮了,讽刺道:“譬如常侍身边那些小孩儿?”
仇致远并不生气:“臣不过是替陛下调教近侍,送到陛下身边的人,都得是最贴心的。信州落了残疾,本该换下来,着新人替他。”
“不必了,”梁珩道,“朕用得顺手。”
朝政上很多事梁珩都无法插手,如果连身边人都不能自主选择,未免太可怜。仇致远因此默许了信州,又提起另一件事:“前段时间给陛下的候选名册,陛下都给驳了?”
梁珩:“……”
“这些人都经过地方层层筛选,送到中央,又有段相与霍廷尉仔细商榷,应是万无一失。难道陛下一个都不满意?还是说,陛下自己已有了注意?”
话到末尾,仇致远双眼一睁。
寻常人若要研究他人反应,通常微微将眼睛眯起,唯独仇致远此人,平时眼睛就只有一条缝,此时反倒撑开一点,射出利刃似的精光。
后腰抵到凭栏,梁珩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后退。
“常侍将名册呈给朕,不是由朕选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