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珩沉默片刻:“来都来了。”
进山的路只有一条,人群熙熙攘攘,分辨不出谁是谁,日出后,曦光朦胧倾洒在树梢,如同天女的面纱,轻拂过众生面容,使人人看上去都精神焕发。
王爷的车驾果然不多时后出现,两名骑兵清出道路,百姓都心照不宣,自发远离王府占据的草地。两辆车舆停靠枫林,后一辆下来一位翩跹美妇,石榴襦裙宫绦委地,发簪玉流苏,姿容晶莹,她袖底伸出纤细的指尖,搭着侍女在山路上行走。
王妃一经出现,山间万声阒寂。待得她走得稍近了,光影的美饰略微褪去,才显露衰老迹象。
王爷从前一辆车下来,体格雄壮,髯须垂到前胸,虽则老矣,然因为胡须掩盖了面容,单看体魄,竟然比过了不少孱弱的青年人。
在梁珩记忆里,川南王梁璜也是这一副身架。梁王室若个个生子肖父,无怪乎他与父亲被引为异类。
山坡草甸经冬犹绿,山泉薄冰乍破,流水淙淙,叮咚悦耳。王爷取出钓竿,坐在初春解冻的溪流旁垂钓,时而侧首与王妃说话。
梁珩远远看着,将两人的身影与自己道听途说的印象渐融合为一体。王妃夺走了侍女逢春的婴孩,王爷将刘瞻与逢春夫妇二人囚禁起来,他的父亲在充满闲言碎语的环境里,内心阴暗的种子破土而生。一名为礼,二名为讥,嶂山王究竟出于何种心理,为他父亲起名敝子?
钓竿一抖,拉上来一尾银鱼。王府侍女生了炭火,用竹签穿了银鱼烤炙。忽然变故发生,王爷的美髯垂进炭盆,烧将起来。
众侍人惊呼,只见茂盛的胡须纷纷打卷冒出火星,散发一股焦味。王妃当机立断,徒手拔毛,撸下来大把烤脆的胡子,登时一股烟气腾出,王爷蓄留了大半辈子的美须毁于一旦。
王爷又惊又痛,忙凑到溪流边揽镜自照,自觉毁容,十分懊恼。与仆役商量后,仆人前来百姓集聚的地方询问:“此地可有剃头匠?”
无人作声。
梁珩兀地站出来:“我是,我家剃头生意传三代了。”
沈育:“…………”
两人被带到王爷王妃跟前。沈育对梁珩想做什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云里雾里听他和王爷唠嗑。
“你年纪轻轻,也做剃头生意?”
“子承父业嘛,父亲不做了,只好儿子来做。我出门没带工具啊,王爷有吗?”
王爷也不曾料到胡子会被烧残,他平日养须,追求的是自然生长,从来不修剪。
梁珩左看看右看看,抽了侍卫佩刀就要下手。沈育大惊,一把拦下:“且慢!我有把小刀。”给梁珩翻出食篮里片肉的刮刀,又很不放心,悄声问:“你行么?可别让王爷见血,还是我来罢。”
梁珩送给他不屑一顾的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