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出溃不成声的惨叫,将那头颅抛下。纵使疑问纷纭,李家媳妇此时心头也如僵死眼珠里浮着的浊雾般迷迷蒙蒙。
叫!她仿佛是再扯着喉咙将惨叫声往外掏,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呕出一般尖声大叫,似是唯有如此才能将步步紧逼的恐惧与绝望略略送退半分!须要撕心裂肺地叫,才能将挟着惧与怖,痛与悲的惊怍之情从躯壳里泻出来。
“人死了,果然就只能称之为器物。”
忽有一个声音自旁传来。
李家媳妇两眼直直,失魂落魄地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院里。只见在惨淡白日下,几具浸在血泊的尸体边上,有一人定定的立在那处。兴许是方才被夫君与孩儿的尸首慑住了心神,她一时狂乱,竟未发觉有人站在院中。
那人身着一袭黑衣,在这旷落院中显得格外突兀。而最为诡奇的是,他的面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有如恶鬼的的面具。
如墨汁翻倒的黑衣上,唯一有着异色的便是那枚凶暴至极的面具。李家媳妇从未见过这般面目——两眼狞厉飞起,眼洞里似是泛着幽莹青光,伸出利齿的丑口则好似在不断呼出血气。俨然一派罗刹面相。
地上倒着的正是平日里在家中帮忙打下手的长工们,此时皆已断了气,仅余几具寒凉尸身。而他们的头颅俱被割下,一个挂罥于树梢染红了梨花,一个被那出声的人提在手里,正淅沥地滴着血水。
那人提着头打量了一番,似是失了兴趣。但见他随手一扔,用足尖点了几下,便把那头颅直直踢过一旁,边叹边笑道。“即便如此,连器物也不如。铜镜纵使破裂,亦有残存;红木生纹,可用鱼胶修补,但人又如何?”
他仰首望日,邪邪笑道。“一旦破损,就再也复原不得。肉一离体,便只会腐败化泥。因此‘人’真是连器物都不及的低贱|货色,易死难生。”
李家媳妇只见他被血染得黑红的手上拿着一粒圆珠子,不,那并非珠子——而是她家小福满的、被生生挖去的眼珠!
看到这骇人景象的那一刻,恐惧与愤慨有如决堤之洪席卷了她的心头,她以不近人声的凄惨语调叫道。“是你——是你杀了——”
“不错。”
这身着黑衣、戴着罗刹面具的人干脆利落地承认道。
“为何要杀……”为何要杀掉她家中的人?在此之前,她从未与这黑衣罗刹打过照面,此处也不过是寻常人家,更无半点与江湖人结怨的可能。
面对李家媳妇的颤声质问,黑衣罗刹摇了摇头。“没有缘由。”
“没有…缘由?”
“你也该听过玉求瑕…玉白刀客的名号吧。”黑衣人冷笑道。“他救人从不问缘由,他也自认为不需要缘由。那么相对的——我杀人也哪需什么缘由?想杀便杀,这才担得起这天下第一的恶名。”
他所说之话在她听来完全是一派胡言,歪理邪说。若是照他所说,这黑衣罗刹不过是一时兴起才入了她家门,又心血来潮地杀了她全家,其中全无道理,也无法用常理来说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