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也被他的伤势吓得手脚冰凉。方才还站在身旁保护她的刺客此时竟奄奄一息地卧在枯叶里,让她心里一时空白,不知所措。
金五口里死死咬着他衣角,一步又一步地向前挪去。这少年两手已折断,此时只能借着三娘扶助、靠着这种法子带人离开。此时听金十八如此一说,他含混不清地骂道:“…闭嘴。”
候天楼刺客早已四下散开,躲避哨军追捕去了。木十一先前想带他离开,但金五脾气倔得很,偏不肯丢下重伤的金十八。三娘在混乱中与护卫走散,便也只能跟着他俩。
金五吩咐三娘去抬金十八的脚。女孩望着被泥与血染污的靴底,又对着自己白净的手掌犹疑片刻,还是乖乖去抬了。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在深林里,身后是紧促而似是时刻会逼近的喧闹人声。
“少楼主…你本来就伤重……何必又要来顾我?”金十八喃喃道,细弱的声音似是随时会断去。
金五累得连瞪人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我说…让你…闭嘴!”
他们一步一挪地行到了福善寺门外,寺僧全去了石佛殿,此时坝台上空无一人。金五和三娘将金十八放下倚在虬曲的迎客松旁,却对着那可怖伤口手足无措。
金十八哎唷叫唤,似是在说胡话:“好…好像…少了些东西。”
“少了甚么?”三娘跪下来牵着他的手,她知道他们既无止血的药,后头又有追兵,再也救不得这人。想到此处她不禁心头悲恸,泪珠滚落。
“唉,肠子少啦。”金十八居然还有心情说玩笑话,但见他惨白的脸上、昏黯的眼里泛出奇异的光彩,“肚子上开了个口…都流光啦。”
金五气喘急促,他觉得站在风雨里有些冷,但心里却比身子更为寒凉。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我去替你捡回来。”
此时他与左三娘皆已看到有汩汩鲜血自金十八可怖伤口里流出,血泊里似是还混着粘糊脏腑碎片。这等伤势怎么看都已救不活了。
“别…”金十八喃喃道。“我现在痛得很…你们一走就更痛啦……是我不好,那老人家的金链子着实…恐怖。本来我应该把刀丢给少楼主后就开溜……但无奈腿实在动不得……”
他越难受就越要说些胡话,听了这话三娘心里也越发难受。金十八为了护她而碎了双腿骨头,又为了送刀而搭上了性命。
“谁让你…给我送刀的。”金五将脑袋磕在树干上,咬着牙关勉强骂道。他此时未戴面具,一张在平日里冷漠淡然的面庞上竟起了些微波澜,三娘隐约觉得那是愤怒、悲哀杂糅在一起的神色,但又不能以言语轻易道明。
金十八道:“瞧现在…你也不肯丢下我自个儿先溜……我那时又怎能转头就走呢,少楼主。”他的嘴唇一翕一合,已经失了血色,“我现时要劝你离开,你也定是要赖在此处不走的…那便陪我说些话罢,也用不得太长时间……”
三娘一惊,忙去看他。
空洞的漆黑眼眸经金十八煞白的脸色一衬,更显深沉。但那之中似有光芒闪动,他的神智忽地又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