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同时又很是疑惑:为何自己对破戒僧的言语如此抗拒?被人认作天下第一的玉白刀客,难道不是一件荣幸而快意的事么?
夫役们目定口呆,左瞧右看都不觉得他们眼前这两人是江湖榜上大名鼎鼎的玉白刀客与破戒僧,一人是相貌丑陋、袒胸露腹的古怪僧人,另一人是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小仆役,没半点说书先生口中逍遥洒脱的侠客模样。若不是他俩方才的确真刀实剑地动了武,恐怕演心这番说辞早被当成胡言乱语,遭脚夫们众口唾骂了。
王小元暗道:分明是一场误解,可不能让他们信了破戒僧方才说的话。
他闭着眼思忖了一会,忽地想到了个法子。
于是王小元干脆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故作得意之态道:“不错,在下就是天山门玉求瑕。看在天下第一的份上…”
伙夫们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王小元讪笑道:“…诸位大哥有钱施钱,没钱捧场。给二十文在下便表演一刀,五十文表演全套。”
众人本来就疑心甚重,此时更是大怒:“甚么天山门玉求瑕,你就是个江湖骗子!瞧你胡言乱语,说些骗人话,乞儿要饭都体面得多!”有人低声密语:“哎,你说他俩会不会是一伙的,合演一场好戏要给咱们瞧?”“这年头,甚么诓钱的花样没有?”
于是众伙夫抛了白眼,把瓷碗里茶水一咕噜灌了,便骂骂咧咧地拾掇着走开。王小元坐在槛木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重新搭起汗巾去解石桩上拴马的麻绳,不一会儿便四下散了,只余下一地的汤茶汁与柑子皮。
先前还能在一起和气闲谈的人,现在却都翻脸忿然离去。想到此处,王小元不禁苦笑几声,也拍拍衣摆站起来,往茶肆里寻了条长凳坐下。他正慢条斯理地剥柑子时,那丑陋怪僧居然也跟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演心向主人讨了个大耳陶壶与两只茶碗,斟了碗茶水给王小元,王小元慌忙道谢。他二人坐在茶肆里默然无语了片刻,演心忽而笑道,“玉施主,想不到你有隐姓埋名之需,方才是下愚莽急了。”
王小元摇摇头。“…我姓王。”
演心见他看似光顾着掰柑瓣,眉目间却隐现忧虑之色,便也垂目微笑:“现下此处仅有你与下愚二人,王施主也不必拘礼。你我言语不会传到第三人耳中。”
王小元说:“我信得过大师,但只怕隔墙有耳。何况我真不是您所言的玉白刀客,担当不起这个名头。”
演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世上挤破了头要与天山门沾亲带故的人不计其数,即便不是有心取利之人亦对天山门心存景仰。如此看来,王施主倒是个异类。”
王小元苦笑着叹气。
他叼着柑瓣,望着肆外瓦上映出的一片血红的晚霞,喃喃道。“我认得天山门的现门主,那人对玉白刀客极敬重。若是像我这种临阵脱逃、苟命偷生之辈都能被认成玉求瑕,他一定会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