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露出百无聊赖的神色。他缓慢地眨了几回眼,冷不丁道,“…玉求瑕还好看些。”
左三娘愣了一会儿,忽然又恼又笑。她想起以前的那段日子了,那时这两人成日随性闲晃,策马行游天下。有时是去黟山瞰沧海云岚,不一时又在南屏山麓赏六桥烟柳,舟泛云梦泽,足涉褒斜道。
那时的金五最恼的不是行路盘缠,而是每到一处都定会有人将玉白刀客视作女子,来逞一回色胆。每回玉求瑕都笑呵呵地不动手,于是金五只得凶神恶煞地威吓那群登徒子一番,数次下来颇为心累。
没想到两年过去,他还是对过往念念不忘。三娘转而一想,又觉不对:区区两年时光,怎能磨平他心中念想?
金乌揉着脑袋趴了一阵,终于倦乏地坐起。他想了想,道,“对了,正好提到那呆瓜…三娘,你来助我一事。”
“甚么事?”三娘问。
“替我想想这世上有多少恶毒、尖酸、刻薄的词儿。”金乌说,“我得写下来留给他。”
她发愣了片刻,再取出金乌先前给她的苔笺纸瞧了瞧,方才明白这人在做甚么。于是三娘的眼眶忽地泛红,结巴道,“你这是…遗、遗书……?”
金乌敲她,凶巴巴道:“呸,不吉利。”却又说,“我要是死了,你就带着那笺子去眉县找吴巧工,他给贵妃献过金线花蝶,大到巨翼王舟、小到核雕米刻皆能信手而成。他欠我人情,区区一支簪、一对珰还是做得起的。”
三娘见他神色平静如常,更是害怕。她这时瞥到案上摊着几张笺纸,也是同样的画着图纹、写着小字,于是便心急火燎地抢过来一瞧,心中大为伤悲。
原来那纸上画着嘉定金府的走法,酒窖在何处,木甑、陶瓮,粟米酒、巴山清又存放在哪个角落,皆写得一清二楚。于是三娘猛然想起先几夜竹老翁确是问过金乌酒存于何处,没想到他还真记得,且仔细写了下来。
三娘哽咽:“你…唉……是连在坟头烧的落气纸都备好了么?”
金乌得意道:“何止这点?怎么出殡落葬都想得清楚明白啦。我说过,生不由己,死不由天,要走也得走得体面气派,好让全川峡的人知道有个富贵逼人、心地良善的好人物走了。”
他愈是以喜色掩饰,三娘就愈发心如刀割。金乌见她泪如雨下,转了话锋冷笑道,“这事暂且搁着,你快些帮我想想有哪些斥骂之辞。哼,我要教他展开这张纸时失态大怒、暴跳如雷。”
三娘拭着泪,道:“贼骨头?”
“太寻常。”
“偷油鼠?”
“一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