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巨石横在二人间,赭色平伏的石面上阡痕交错,横纵三百六十一路,恰如鳌山两仙坐隐所使棋盘。盘上散着磨去棱角的碎石,色深为黑,色浅为白。
其中一人身着漆黑短帔,凶恶阴森的罗刹面具覆于脸上,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衣罗刹。另一人须发皆白,是集南北两派刀法大全者的“刀侠”独孤小刀。
金五望着那棋局,神色恬淡。他在崖边采药时绳索松散,不慎跌下,却不想榆叶间藏着个洞穴,洞穴里还藏着个使刀的高手。
独孤小刀见他凝视着棋子出神,以为他为难,沉声笑道:“三日已过,你那友人还未来,怕是已离去了罢。”
金五淡淡道:“我倒不是怕他走,而是怕他不懂来,又赖着不走。”
这几日他随着这老者一齐采野蕨、地瓜皮充饥,敲碎了冰捂化了饮水,算是勉强活了下来。但毕竟摔下来时受了些轻伤,他又不敢轻易在这刀法高手前入眠,于是倒也疲累憔悴了许多。
洞外不知何时已刮起狂风骤雪,鹰唳阵阵。金五缩了一下脖颈,他天不怕地不怕,可最怕冷,此时又只着一件短帔。于是他在自己最害怕的寒冻里僵着身子坐了两宿,独孤小刀以为他是在为棋路为难,实则是金五手指冻僵,怎么也拈不起棋子来。
独孤小刀深邃而枯朽的眼望着他,忽而一字一顿道:“你…看似无心,实则有情。”
黑衣罗刹摸了摸心窝子,感到胸腔里仍有物事在有力地鼓动,遂低垂着眉眼道:“我是有心,却从来无情。”
他是空洞而茫然的,身上仿佛蒙着层迷霭凉霜。老人认得这份迷茫,因为他俩同为在世间逡巡之人。眼前的恶鬼罗刹似一把锋芒毕现的利剑,便是在鞘也敛不住其寒芒。
但老者却觉得这把剑钝了,剑若有心,就不再是剑;人若有情,便弱如扶病。他是刀痴,最见不得刃锈锋藏,凡是高手都偏要比试上一场。于是独孤小刀问道:“你会使刀么?”
金五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所不能。”
老者胡须一抖:“…小毛头倒是有副大口气!”
金五淡漠地抬眼:“这是事实,我又何必撒谎?”
“会使乱山刀么?”独孤小刀问,口吻却是傲气而轻慢的。
“能入九重。”
“元池双刀?”老人微诧。
“见过,记得。”
“子云流三指铁笔?”
“荒山式熟一些,精金派也马马虎虎。”金五面不改色。他的“马虎”一般是指能仿到八成。
听到此处,独孤小刀终于正视起眼前这年轻的刺客。他方才所举刀法皆是招式繁复、极难入门之流,更有寻常武家弟子皆不愿费耗心力去钻研的晦涩流派,不想这黑衣罗刹算得个奇才,学起武来浑不费力,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