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霜姐,在下用不着此物。你留着使吧。”白衣人摇摇头,把她的手推了回去,他知道这小玩意儿可金贵得很。
红霜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打得笠沿纱条乱颤。“和老娘蹬鼻子上脸?要你拿就拿,婆婆妈妈的做甚?”
他只得唯唯诺诺地拿了。一月前红霜在桥柱边捡到了他,那时他又饿又乏,像只野犬般抱着剑缩在寒风里。红霜拧着他耳朵丢进了桥洞的干草堆里,烫了几个面疙瘩给他,从此他就和私窠子们一起混,看她们白日在桥洞里慵懒地打呵欠,夜里又贴起花钿,画着黄眉如莺燕般往外拥。
红霜长得瘦瘦小小,却有股说不出的威严。她的短发在土妓里看来有些古怪,却也成了辩识她最好的办法。白衣人想她约莫是把自己当成了失足女子,谁叫他半夜里在土窠边晃荡。
此时红霜挑着眉看他,从头到脚细细扫了一遍:“以后别穿白衣裳。”
白衣人问:“为何?”
红霜勾起嘴角:“咱们现在时兴苏木红,看着喜庆,那孝女衣裳已经拉不到客啦。”
白衣人笑嘻嘻道:“……正合在下的意。”
话刚出口,他又挨了红霜一巴掌。“你还要不要过活?”红霜叉着腰骂他,“别和老娘说你拉不下脸,咱们身子轻贱,却也是辛苦劳作混口饭吃,和其余三百五十九行无甚差别,假清高啥?”
她骂得气势汹汹,忽而见眼前这人窝在地上垂着脑袋,似是颇为丧气的模样,心肠不禁软下几分。她心想这姑娘身段标致,又总爱用笠帽遮着脸不愿人瞧,准是个失足的千金小姐,应是禁不得骂的。
但仔细一看这人竟在地上数蚂蚁,在草叶里翻小虫儿玩,兴致勃勃,哪有半点失落之意?红霜顿时怒从心起,一脚踹在他心窝里,大骂道:“我听丰元人都骂你二狗油,这话倒是不假!”
白衣人遭了踹,捂着心口发愣了一会儿,忽而笑嘻嘻道:“红霜姐,你再骂几句呗。”
“你有病啊,讨甚么骂?”
“你刚才骂人的样子…”白衣人摇头晃脑地思索了一阵,认真道,“像极了在下要找的那个人。”
红霜柳眼一挑,从草堆里摸出盛着凤仙花泥的小瓷瓶,往指甲上染色。她没好气地问:“你找的人又是哪位,小唱么?相公么?我劝你一句,风尘女子莫将真心与人,甭管富家穷家郎,一提裈,一掀被,从此就是天涯人。等日头起来,谁还记得昨夜枕边风流人!收收心罢,世上有些人你愈是去求,愈是求而不得。”
她想起往事,不觉心酸,却把嘴拧得老高,作出铁石心肠的模样。
白衣人往后仰去,倒在草堆里,喃喃道:“…在下发过誓,这辈子定要寻到他,不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