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出了山门,下了天梯后,有多少虎狼之辈觊觎着天下第一的性命?隐于乱世,安稳度余生,这是千万人求而不得之事。规矩是在护着你,不是在害你。”
玉东青接着叹气,一声接一声,嘴边冒起白气:“玉白刀传十数代,无一代能善终,不是被暗箭穿心,奇毒蚀骨,便是遭乱刀斩死,曝尸荒野。你说这是为何?入了乱世,便再也脱不开身;有了俗情,犹如缚千钧枷锁。我见了你师傅…你义娘如此,你…你也要像她那般死无葬所么?”
白衣刀客望着持剑的老者,玉东青干干瘪瘪的,像个晒久失水的萝卜,皱巴巴地缩在中宫位里,看起来瘦小孱弱,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
七年前东青长老常使着一双粗糙而布满剑茧的手狠狠抽打自己,骂他意气不合,下盘不稳,现在这老头儿的手却缠着布条,剑柄的缠绳磨得这把老骨头几乎提不起剑来。雪天凉冻,然而玉东青还会在雪地里点着七星灯等他,哆嗦着老寒腿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他眨着眼,忽而有些茫然了。天山门确实需要玉白刀,他若是走了,谁来镇守天山门?东青长老说得对,于情于理,他都应留在天山门。
但若是不走,七年来的血泪艰辛皆会化为泡影。他来天山门是学刀的,不是一辈子都要锁在这儿悟道的。
玉求瑕垂着头思索片刻,道:“长老,对不住了。”
他从雪里一寸寸地往外拔刀:“在下负债太多,这一世怕是还不尽。若有来生,生是天山门的人,死是天山门的鬼。”
玉东青长叹:“…那看来这辈子,是如何都留不住你啦。”倏时间,老者猛踏一步,重踩八卦布,嘶哑着嗓子喝,“三珠弟子听令,不得让门主出山门一步!”
吼声回荡在中路里,千余名弟子眼睛发红,齐刷刷架剑起势,走人鬼门,磅礴气魄动风云。
这一回的剑阵来得更紧,寒光密密匝匝,像鳞片般在日头下发亮,寸花片叶都逃不出紧实翻搅的利刃。
玉求瑕本想迎敌,可把刀拔出的那一刻,那条苇刀却当啷崩裂,碎成了细块儿。他这才想起只有玉白刀那坚韧柔活的刀身才禁得住自己的刀法,这回他可真手无寸铁了。
于是白衣刀客索性将那碎秃的刀柄一撇,急急忙忙撒开腿跑。他向来不爱和人干架,更何况是打群架。
此时却见剑阵暴涨,竟是如狂岚惊涛般将他身影卷了进去!千把剑开开合合,掀起一地雪雾。众弟子豁出命似的舞剑,直到两手松软,汗如雨下。东青长老一看剑阵井然,丝毫不紊,喜道:“这回定能逮住这浑小子!”
这阵不论如何冲撞,都能将敌手卷得失了方向,在八宫间兜转沉浮。玉求瑕白手一双,定不可能自其中逃之夭夭。
众人赶忙自中宫退下,往金罡阵中央一看,却顿时大骇——哪里有玉求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