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闲得慌,现在倒玩起喝酒时常玩儿的猜拳指戏来。张权这虎头憨先前饮茶时觉得那两只白瓷杯好看得紧,顺手牵羊了来,他俩此时就着清水划酒拳,倒也自在。
张权眨了眨眼,他瞧出这黑衣罗刹是少年身骨,虽掩着面容,嗓音沙哑,可看得出年纪尚轻,未到弱冠之年。于是便大着胆子道,“知道甚么是豁拳么?”
金五看起来有些发愣。
“唉,不对,不对,你太小啦,知道酒是甚么味道么?先要识得愁滋味,喝酒才有那劲味儿。”张权得意洋洋,信口胡诌。
这话听来颇随性,听得赵岭心惊胆颤,生怕金五陡然动怒,一刀削下他俩人头,串在火上烤了。
金五却在他们面前盘腿坐下,“我第一次沾酒时十四岁。”他顿了一下,“愁的滋味,早就尝遍了。”
赵岭先舒了口气,这罗刹鬼气森森,却也算得个能说话的恶鬼。金五盯着那两只瓷盏,忽而缓慢地摇头,道。“但还没与人豁过拳。”
“为何?不划手令,就是喝酒没毛花,炒菜没加盐!不够味儿!”张权倒也心大,与他先信口聊上了。
罗刹鬼看起来有些困惑。“一个人喝酒,怎么豁拳?左右互搏么?”
张权叹道:“你这小毛毛,江湖在外怎地不多结交几个兄弟朋友?友人同手足,能火海刀山一同走,行院青楼齐相凑。虽说两个人喝酒,喝的也是愁,可一个人喝酒,便是愁上加愁。”
他们这一来一回,听得赵岭胆寒发竖,赶忙摸摸发寒的脖颈。
金五淡淡道。“朋友?都死光了。”
张权无话可说,直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像黑衣罗刹这般在江湖上恶名滔天的人物,只要活着便免不了血雨腥风,于是他只得磕巴道:“节…节哀。”
他又忽而眼珠子一转,指着地上瘫着的玉求瑕道。“那他呢?我瞧你俩感情好,你俩帮来救去,总归是个朋友罢?”
黑衣刺客道:“他不喝酒,一杯就倒。”他的指尖犹疑地绞着衣角,拧着眉头道。“我的朋友都命短,没有倒好。”
换日帮的两员副帮主先愣了半晌。金五说起话来直耿,锋芒尽显,像寒气逼人的利刃,却在提起方才那人时和软了稍许。只有在这时他俩才发觉盘膝坐在对面的罗刹鬼真是个少年,不过是个强逞着老成模样的小孩儿。
地渊里灌来萧凉寒风,拂得他一袭黑衣猎猎,在渺然风声里伶仃飘摇。
张权挠着脑袋,卷了袖子,忽而嚷道:“饮酒莫提伤心事!待我来教你如何豁拳,朋友这事儿急不得,和寻媳妇儿差不多,得看对了眼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