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简直不知羞耻,顿时听得万书生眉头大皱。
“怎么,不想写了罢?”钱仙儿仿佛料到他定会如此作色,又是一阵放声大笑,“万事通啊万事通,你怎地想不明白这道理呢?你写得愈卑贱,愈下流,反倒愈教人喜好。这千百年改朝易代,物换人非,可总有一事是不变的,那便是‘欲’,财之欲,色之欲,从来都是在这世间难以餍足,便要靠戏说话文来补全。你觉得自己写的是清高玩意儿,不过是落落寡合,孤芳自赏罢了!”
钱仙儿恶狠狠地伸手推了一把万书生。万书生被他推搡得踉跄,几乎在石阶上摔个狗啃泥。
回首望去时,这秃瓢脑袋已不见踪影。
地上放着个纸包,似乎是钱仙儿留下的。
万书生拾起来打开,里面放着两枚铜钱,却散发着强烈的臊气,仿佛曾被狗溺浸过。一霎间他的眼前仿佛闪过钱仙儿在他面前恣意大笑的脸。
这是对他的羞辱,因为万书生实在囊中羞涩,肚腹饥馑,这两枚遭狗溺浇过的铜钱定是得收下的。
他咬着牙关,把那铜钱往水里冲了一冲,用衣袍擦净后仔细地收进干瘪的钱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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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仓街上人潮涌动,黑麻麻的头颅此起彼伏。这儿是丰元城最繁盛的大街,挑担儿的,装米酒的,卖副食的,各色各样的走贩混在一条街上,吆喝声不绝于耳。
街尾有间茶铺子,万书生慢腾腾地走过去,坐在门槛上发呆,街上有些摊子卖供奉用的碎糕,他饿极了,却只能用眼瞧着。有几个与他一样的写话文的鬼鬼祟祟地猫在铺子里,对茶客们指指点点。
“哎,我看那个像鹤行门的,黑边白袍,袖上有鹤。你记着他样貌,等会儿写进银字儿里。”
“那人挎着柄剑,形容粗犷,看着像大兴的人。哎,这儿是不是离醉春园不远?我懂了,咱们就写‘永定帮一剑擎天,醉春女娇声连连’!”
万书生心知这是他的同行们在寻武盟大会的与会者来胡写一通了。这类武人相斗的话文写得愈是奇诡,便愈引人来听,若是再添上几笔纵情之事,便能大受欢迎。
寻常人对武林之事一概不知,若要听到那些个绝世高手也与常人一般有着七情六欲,甚而干些偷香窃玉之事,心头自然大为满足。
可他从来干不来这事儿。他受了祖辈的连累,入了乐籍,却打心里不爱写些粗鄙世情。万书生颓丧地望着人潮,越发心烦意乱,他打定主意,等攒够了银子便回彭门,再不干这胡编乱造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