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哈哈大笑,“若是不在乎,为何不敢动弹?”
王太没说话,他只会笑,哪怕是脑袋枕在铡刀下,他也会扯着嘴角笑。他颤抖着抓着剑刃,却不敢推开。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动弹,便会瞬时取了面前这花娘性命。
但相知剑仍在缓慢地切磨着他的血肉,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宛若一只熟透、任人宰割的寒瓜,从切口间露出艳红的瓜瓤与汁水。
钱老爷道:“想不到恶人沟当家竟是个如此意气用事的毛头伙子。作恶人,又做不够纯粹,扮好人,又扮得假意虚情,这便是你的败笔之处,此日也正是你命丧之时!”他握紧了剑,这回加足劲道,要一剑将面前的花娘与王太一齐开膛破肚。
可正在这时,腕节上忽地传来一阵剧痛!
钱老爷惊遽之下低头望去,只见那长得像豆腐般溜滑的小孩儿不知何时攀到他身上来,一口叼住他手腕不放。
这小孩儿牙齿钝钝的,却不知使了多少劲儿,如何也挣不开。钱老爷发急地腾了另一只手去打他,小孩儿如同游蛇活鱼般闪过他大掌,阴差阳错地总差毫厘。
王太眉开眼笑:“多谢了!小……”他思忖稍许,也不知叫这小孩儿啥名字好,索性喝道,“小不丁儿!”
廊墙是用竹筏子围起的,王太一脚踢去,从其中信手折了根竹棒来,这竹阁四面八方正算得他兵镧。
棒梢飕飕越过花娘臂膀,一把掼在钱老爷面上。王太一狠心往后疾退稍许,脱离剑刃,又将拳头狠狠向前砸去。
……
黄昏,霞红烟白,日光揉碎在锦缎似的黛紫天穹中。
王太蹲在溪边给伤口包扎。他肉疼地抹了些石腊红粉,用棉布扎上了,这玩意儿在山沟子里金贵得很,平日是不舍得使的。他把钱老爷给结实地打了一顿,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又唤鸨母带那遭剑捅的姑娘去疗伤,女娃们瞧他的眼神就像看着山里闯出的豺狼,分毫不敢挨近。
他吁了口气,站起身来,虽说为钱仙儿出了恶气,心中却未觉得舒爽。王太趿拉着草履往回走,走了一阵却忽觉不对。
身后有个小小的影子。
那小孩儿踉跄着黏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迈着步子。
王太蹲下|身来,摸他脑袋:“走罢走罢,老子放你走啦。去大乌圩讨口饭吃,莫要再回恶人沟了。”
可王太回身走了一步,那小孩儿又蹚蹚地跟上来,就如影子般黏巴着他。
王太皱眉,他可不稀罕小孩儿,难得今日发了回善心要放人走,没想到这娃子却自发地钻入虎口来了。他方想呵斥一番,却见那小孩儿赤着脚丫,走得歪歪扭扭,一步一个血脚印。
他蹙着眉弯身,拎起那小孩的脚踝,瞧见有枚白瓷片扎在脚底板上,深得只见一星鲜红的末梢。那是先前与钱老爷争斗时打碎的瓷片,兴许被小孩儿不慎踩中了。哪怕是见惯了市面的王太也直起鸡皮疙瘩,仿佛脚上也传来这般钻心剜骨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