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肉球儿也似的老头口上骂骂咧咧,两撇细眉却已萎靡地耷拉下来,显出几分难过。毕竟长老间虽时有口角,却仍是对儿互爱往来的损友。玉东青常笑南赤长老不解道门仙风,爱养几只鸟儿过小俗日子,他俩却也常凑作一块儿打山泉水来品茗,时不时唠个天南地北。
玉西巽捏了个兰花指,眼里却先迸出刀锋似的寒意,细声软气地道,“东青剑法已有大成,能取他性命者定非泛泛之辈。我看是他手里那龙纹剑使不得,那剑刃上的钢软且脆,剑口易卷,不过是件破烂玩意儿。只能怪他老糊涂一个,对敌时用上这等粗制破剑,如何能将剑法施展得开来?”
言语落入耳中,引得玉斜心中思绪翻涌,五味杂陈。她与玉求瑕相处甚久,自然得知那柄龙纹剑是玉求瑕送的。虽只是件不好使的小破物件,连寻常铁剑都不如,却让东青长老很是欣喜,将这柄剑常年留在身边。不想正是此举反害了他,一柄粗制滥造的破剑,怎能敌得过强横如左不正那般的敌手?
真要说来,正是玉求瑕于无形间断送了恩师性命。
玉斜叹气道:“…此事应不能让小元师弟得知。”
她的视界中一片漆黑,看不见眼前人影,却循着呼啸风声嗅出了浓郁的煞气。在候天楼的群鬼中似是潜藏着只凶戾的猛兽,那只猛兽血气逼人,两眼黑洞有如深渊,直直地凝视着她。
倏时间,玉斜不寒而栗。能取东青长老性命,且将其心口穿透、钉在山壁上之人就在此处!
风雪萧然,四下里尽是凄凄冷冷的晦暗光景。刺客们沉默地矗立着,仿佛钢铁铸就的雕塑。从这片阴云似的人影里缓缓踱出一人。那人戴着半张鬼面,剩下半张脸孔却狰狞胜似厉鬼,焦烂的脸皮遮不住被烟火熏黑的牙。这张脸是为焦家火炮所伤,半张脸被铳弹削飞了去。
玉斜虽目盲,却认得此人的气息,此时难得地失态,颤声道:“候天楼……金一!”
金部乃候天楼主兵戈杀伐之处。而金一更是居金部之首,为左不正心腹,据说连黑衣罗刹都忌惮他三分。金一每走一步,身后如黑云般的候天楼刺客也往前踏一步,雪尘飞扬,脚步铿锵。革履在雪中发出沉闷声响,游荡在空谷雪原间,如同凶兽的怒嗥。
但令人费解的是,这蔼吉鬼手中并无刀剑,只有一只浑圆的竹编天盖。此物常高悬于戒坛上,如同浅伞,常用幡帘、珠网围饰。此时蔼吉鬼手中捧着的这只则更近于东瀛镰仓时虚妄僧加诸于头的笠具,好似一只竹笼子。
玉斜仅仅发愣了一瞬,而就在这一瞬之间,金一旋转起了手中天盖。竹盖边缘的细珠叮当作响,好似坚冰纹裂一般。与此同时,忽有如骤雨般的铁刺从天盖的竹编缝儿里射出,密密麻麻地向她刺来!由于两眼不能视物,玉斜只能靠双耳辨认声响。可那天盖边的细珠清脆撞响,便如乐曲声中间杂噪响般刺耳,令她频频分心。霎时间,忍冬拔刀出鞘。玉斜颊边淌着冷汗,尽力要打落铁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