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颜九变轻笑一声,展了掐扇遮住半张面庞,笑道,“死人的事不必再管。今夜夜色甚晴,我正想一见天府的庙会如何,替我更衣。”
水十二站起身来,从木桁上取下衬衣同马尾裙,走近颜九变身边。此时又忽听得一声轻笑,只见颜九变心情舒畅地将眉眼弯起,收了扇道。“对了,去庙市时得带个伴当去。水部同火部也得跟好了。”
这话听得水十二正不解。只见颜九变笑里别有深意,用撒扇拍拍自己,道,“我是金乌,是他主子。主子要带狗出去遛遛,见一番世面,有甚么好惊奇的么?”
夜幕垂落,街市如昼。须发蜷曲的胡人拉着大筒勺子胡琴,浑然忘我,乐声悠扬。吹唢呐的、拉奚琴的、打铜镲的,喧腾一街,卖浮元子的、煮红油抄手的、包水饺的,香飘十里。天上有繁星万点,人间有灯影无数。夜风微热,四处明灯灼灼,更添几分火热喜乐。
街里走着一对人儿。一个锦衣绣裳,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着似个浮浪子弟。另一个素布麻衫,像是个服侍人的下仆,神情却冷冽宁静。这两人从街头逛到巷尾,又回身细看庙市繁景。颜九变扑着摺叠扇,手里抛耍着个小荷囊,转头向王小元笑道:
“你要去哪个行会里看,尽管说,我今儿带够了钱财。”
王小元望着他那折扇默然不语,他走得离颜九变近,人群又总把他俩挤得挨在一块。此时一看,便能看清那扇腰上牵着千丝万缕的银线,每一根都汇入人群中,系在往来者的脖颈上,只需颜九变手指微动,便能割下行者头颅。他就知道颜九变邀他出来准没好心思,要同他展示整条街都受制于候天楼之手的事实。
颜九变朝他诡黠地微笑,忽地转身拦住他脚步。“怎么,瞧你闷闷不乐的模样,这庙市逛得不开心?”
王小元道:“我若是说不开心,你会如何?”
颜九变笑道:“我也不开心。这庙市年年都是卖些西贝货,耍些老掉牙的把戏,如何教人开心得了?要是把这条街都屠了,拿血浇进红油汤里,再装在推车里推到下一条街里卖,这才算得开心。”
这话听得王小元皱眉,这人可谓是低劣之极,又轻佻多谎,每句话说得半真半假。颜九变又道:“我懂了,你是觉得我不是你那老相好,所以才不愿同我在此处闲晃?不过我与你说,我早就是金乌了。在天下人眼里,如今的我就是宁远侯府的千金之子,你就是我身边的一个粗使下仆。咱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没有甚么玉白刀客与夺衣鬼。”
他忽地拦在王小元身前,抓住手腕,微笑道:“你猜,你若是当街给我一拳,旁人是会帮着你打我,还是会将你往死里揍?”
王小元没躲闪,抬头盯着颜九变,眼神淡冷而平宁,眼里像飘着天山苍凉的雪。